時鐘已經指向晚上十點鐘,布桑城慢慢從喧鬧恢復到平靜,醫院里更是靜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宋天真也有些累了,病床上的趙鐸安臉上的紅也漸漸下去了,看了一眼輸袋,確認有足夠的時間后便瞇了瞇眼,靠在了病床邊。
剛睡的有點迷糊的時候,病房里卻進來了一個人。宋天真恍惚間察覺有人好像先到了邊上,又很快卻看趙鐸安。這才驚醒過來,卻萬萬沒有想到,來人竟然是盧西。
宋天真在酒店就見過盧西邊站著趙鐸安,也似有似無聽到過那一聲稱呼。可是一直不想活著說不敢去確信,可是現如今,看到盧西親自到了病房里來,并且連掖被角這種事都做得得心應手時,宋天真心里面沉了下去。
盧西淡淡地道:“以后不能讓他冒和發燒。他也不能喝酒。”
宋天真站了起來,在一邊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盧西笑笑:“他也很高興,再說我聽說是他邀請你的?這孩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邀請孩子呢。”很快就自然而然地說:“奧蘭多從小在我邊長大,沒想到他吵著來中國的原因是來找你。”
“您……”宋天真吸了一口氣:“是他媽媽麼?”
盧西有點兒驚訝地看了一眼,指了指病床上的趙鐸安:“他難道沒告訴你麼?”然后,立刻又想了一下,了然道:“也是,他向來不會說這些東西。并且你也到底還是沈溥的媳婦。”
“你想的沒錯,沈溥和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奧蘭多是我到了英國之后與第二任丈夫生的。”說著,盧西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趙鐸安。
“那他怎麼姓趙?”宋天真想了想:“沈溥和其他人都知道麼?”
盧西眼神黯了黯:“奧蘭多是跟他外公姓的,他從小被我和他爸爸保護的好,國的人我們是不會讓他接的。”
言外之意就是國的人一個都不知道奧蘭多的母親是。也是,格瑞特家族的人想要保住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不是國能夠探知的。
“相比下來,我倒是對小溥虧欠很多,現在孩子也大了,他跟我完全也是陌生人。”
“是麼……”宋天真扯了扯角,盧西看到好像沒什麼關心的模樣,心里嘆了一口氣,也扯開了話題。
床上的趙鐸安好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在睡夢里眉頭都皺一片。盧西看著心疼,立刻出手卻了他的眉間,最里面還在念叨:“不要的不要的。”
憑宋天真為數不多的與盧西接的經歷,總將盧西看做一個冷淡平和,似乎沒有多大緒,當然也不顧多人世故的人。可是沒想到,此時此刻,會對病床上的趙鐸安格外心疼。
“他這兩年發一次燒對我們家都是大事,他用藥也要格外小心,這次是意外。天真,你真是令他另眼相待。”
宋天真有點不明所以,卻聽到盧西輕輕地慢慢地說道:“奧蘭多兩年前就得了查出了腎衰竭早期,這兩年也不見好轉。天真,你要知道,這種病,最有效的辦法還是腎移植,但是兩年了,奧蘭多也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腎源。”
輕而緩的話卻在說著最為殘酷和嚴肅的現實,盧西顯然在兩年的折磨與等待中被生活磨礪到心平氣和,所以這一刻能夠以這種語氣跟說話。
可是,宋天真的心卻緩緩地、緩緩地沉了下去。想起第一次見到趙鐸安的景,十八歲的見到這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十六歲年。他睜著琉璃一樣的雙眼,惱怒地看著自己的敗局。他天資聰慧,然后十年之后找過來,英俊白皙的面頰、冷淡矜貴的面頰,材高大瘦削,宋天真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這樣的軀正在承著一場大病煎熬。
那他還要陪喝酒,還要陪吹風。真是不知死活。
“奧蘭多得知自己生這個病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來中國,那時候他還沒有找到你。自從他生病之后,他要找到你的信念就越來越強烈。我們曾經勸過不要來中國,因為我們怕他的出了任何差池,但是他義無反顧地來了。”盧西頓了頓說道:“天真,看來你對他的影響力很大。”
宋天真頭低著,心里卻像是打鼓一樣拼命地在跳。夜里太靜,整個病房就剩下盧西輕而淡的聲音,可是這聲音卻每一個字都落到了宋天真的上。萬人擊鼓,振聾發聵,宋天真終于抬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趙鐸安,緩緩地嘆了一聲。
“我后來又知道你嫁給了沈溥,查下來卻發現你是當初跟小溥在拉斯維加斯相遇的孩子。說實話,我這次回國,一是不放心奧蘭多,二是,想見見你。畢竟我兩個兒子都跟你有關。”
盧西回國的原因里不包括沈溥,卻包括宋天真。宋天真了手,問道:“那他現在怎麼辦?發熱了,怎麼辦?”
“僅此一次,最好不要再發生了。”
“對不起。”宋天真又再次道歉。
盧西卻寬地笑笑:“不用覺得抱歉,這是奧蘭多自己的決定,難得一次,也要邀請一下孩子犧牲一下自己的。”
宋天真慢慢重新坐了回去,趙鐸安臉上的紅已經慢慢退去,只剩下了一張有些發白的臉。忽然間就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威利自己重新跟他賭一把,他是要了卻夙愿啊。
“天真,你在這里我就放心了,我待會兒還是要聯系一下專家過來看看,還得麻煩你照顧一下奧蘭多。”
宋天真不曾想到自己一個生日會讓趙鐸安住院,更沒有想到過他病這樣不理想。心里都是歉疚,立刻點點頭答應。
盧西走后,宋天真更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到天亮,都沒有睡覺。
夏天的天也亮得早,趙鐸安掛了一夜的水,竟然醒了過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頂著一副黑眼圈的宋天真,心里面頓時有了些數,抿了抿之后便開口:“我媽媽來過了?”
宋天真點了點頭。
“哦,那你知道了。”
他扯了扯角,抬眼看了一下宋天真,看到果然低了低頭。那就是默認了,趙鐸安蒼白的臉上一雙深邃的眼卻愈發令人心驚,他很快就說:“不用同我,我也不需要同。”
宋天真沒有說話。趙鐸安立刻就接著說:“我出生于格瑞特家族,從小到大接的所有資源都是世界頂級。真的,宋天真,我活得很好,你真的不需要同我。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大病,也能治好的。”
他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在安誰,宋天真覺有氣就憋在嗓子眼,十分難。
“喂,你不會在哭吧?”
宋天真一直低著頭,這好像是第一次趙鐸安跟說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他不是那麼高高在上,矜貴無比地跟講話了。宋天真吸了一口氣,終于抬起了頭,慢慢說道:“我才沒有哭,你好好活著,才可以跟我一直賭下去。”
趙鐸安抿笑了笑,不是嘲諷不是冷淡的笑,倒顯得幾分可。他似乎很滿意:“這可是你說的。”
“我去買早飯。”宋天真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乎像是落荒而逃,很快就到了門外。
正好上了下夜班的霍明朗,看到宋天真有點心不在焉的模樣,有點擔心地問:“怎麼了?天真?”拐了一眼有些別扭的手,又問道:“是不是拆線了,還覺到疼?”
宋天真只顧著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匆匆告別,霍明朗連細問都沒有機會。
宋天真一口氣就走到了門外,到了早餐攤子。宋天真心里面有點不過氣兒來,一直無法想象,那樣一個趙鐸安,怎麼可能會生那麼嚴重的病。
尤其是,當聽說盧西訴說著趙鐸安前前后后的事時,原來他才中國不是偶然,他真的找了那麼久。
一場賭博,已經忘記了很多,可是別人卻記得那麼清楚,甚至還為找回了當初的金手鏈。宋天真看著昨天戴上去到現在還沒摘下來的鏈子,心里面有點不是滋味。
宋天真活了二十八年,到現在失手,親缺失,友也愈發淡,幾乎是一事無,何德何能,能讓別人牢記那麼久。
而這短暫的小半生,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手腕上的金手鏈和年時在賭城一戰名的故事。這些讓人銘記的背后,是年時靈氣人的自己和過目不忘的本領。
站在清晨的布桑城,在徐徐晨慢慢鋪上來時想,該如何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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