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疼起來的時候那種疼勁是能磨死人的,就像在骨頭裡長出一大片刺,不依不饒飲啃。賀知書其實很能忍,但每次疼起來都是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賀知書抱著那盆植上了樓,冷汗浸了額角。他倚靠著牆急促的氣,頭疼的讓他腦子都有些昏沉。
賀知書的藥都倒在不同樣式的玻璃材質的許願瓶裡,單看的時候怎麼都無法讓人聯想到這樣慘烈的病。他學生時代就喜歡緻的瓶罐,到現在收集了很多,卻用於裝藥。
他懶得燒水,就著涼水吃了藥,往床上一躺就能聽見腹腔裡翻江倒海的聲音。賀知書側躺著蜷起,下頦幾乎抵在膝蓋上,消瘦不大的一團。
這是蔣文旭最長的一次不著家的時間,賀知書記得特別清晰,十九天。只是十九天,賀知書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想到自己去做骨髓穿刺那一天,自己等著被安排做化驗,聽著其他病人不住的嗚咽呼痛聲,平靜到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賀知書只問了一句:“做完可以站起來嗎?我還是想回家,但是怕自己沒辦法。”
賀知書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為一個空的房子那麼執著,他現在只覺得頭疼的實在沒辦法了,他的手指蜷的很,就像溺水的人無論如何都夠不到浮木的絕。他皺著眉下床,用鑰匙開了小臥室裡書桌的屜,從裡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本書。
是簡媜的散文,足有一些年頭了。賀知書抱著書進沙發裡,輕輕的翻開第一頁,眼裡除去疲憊外慢慢湧上一些很溫的笑意。
當年的雪白扉頁已經泛了黃,但瀟灑倨傲的鋼筆字還是停留在了時間裡。蔣文旭的字很漂亮,細緻的謄了簡媜的話上去——
“你所在之,是我不得不思念的海角天涯。”
十四年前眉眼張揚氣十足的高個兒男孩子攔住賀知書,面紅耳赤的塞給他一本書,口氣生:“…聽說你喜歡簡媜,我給你買了的書。我希你能喜歡這本書,順便…也喜歡我!”
賀知書狠狠咬著,把書摟在懷裡。他進沙發裡,眼睛霧濛濛的攏著一層很重的東西,沒有眼淚,可已經是心死如灰。
晚上蔣文旭回家了,鑰匙擰門的聲音格外清晰。
賀知書當時就清醒了,慢慢坐了起來。
屋裡沒開燈,蔣文旭本來以為賀知書在臥室睡了,卻沒想到一開燈就看到賀知書正看著他,而且臉蒼白的像只鬼。
蔣文旭被嚇了一跳,隨口訓斥道:“大晚上不開燈在那裝神弄鬼嚇唬人?!”
蔣文旭看著賀知書心裡就忍不住有些煩躁,的有一些很奇怪的不知是什麼的複雜緒。他這些日子一直和外面的人在一起,只是昨晚接了賀知書的電話才莫名心虛起來,總記掛著什麼一樣玩不痛快。想想確實好久都沒回家了。
“睡著了才醒就沒來得及開燈。你公司不忙了?”賀知書也不惱,把書擱在了茶幾上。
蔣文旭的眼神本都沒落到在那本書上,隨手把大扔在沙發邊,扯了領帶。面不改的扯謊:“忙也要空回家啊。你也幾天都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你是不是瘦了?”蔣文旭的眼落在賀知書臉上不了,眉頭皺了:“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你都不嫌照鏡子倒胃口的嗎?”
賀知書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剜了一下,疼意細連綿的湧上來。其實對於蔣文旭來說他的憔悴消瘦不值得一提吧,只有倒胃口是真。這幅模樣怎麼比得過外面的野花繁榮悅目呢?
賀知書笑了,他怎麼會不想好好照顧自己。但生活向來由不得他選擇。如今蔣文旭只有這麼一句。難道賀知書還要為自己的蒼白黯淡道聲歉?一個餛飩攤的老闆娘都知道心疼的問一句“孩子你是不是忙瘦了”,一個看慣了生死的醫生都能勸他不要放棄生活。而這個在一起十多年的男人只有心不耐。
蔣文旭這個人賀知書是知道的,他的心細與不會用在不興趣的東西上。所以從前的在歲月的風化打磨下變了現在的不屑一顧。
賀知書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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