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去冬來,因一年風調雨順,莊稼收好,村子裡家家戶戶都屯足了糧食準備過個富足年。因把地給了荷花家做聘禮,長生家卻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好在四持家有道,這麼多年還有積攢下來的舊糧,過個冬不問題。
四說要趕在下雪之前把山上那片荒地收拾出來,這樣明年開春能趕上播種,雖說頭兩年必定沒什麼收,不過那地養個三年五載的也就了。為此長生和荷花每日幾乎是在山上幹到天黑才回家。
立冬的時候,大寶扛了一大袋子糧食給長生家送來,說是荷花娘心疼荷花給的。荷花知道,依娘的子是絕不敢背著爹給送這麼一大袋糧食,必也是經過爹的默許。想來爹心裡也是明鏡兒似的,嫁進霍家的時候已是夏末秋初,那半畝地的糧食都是長生一個汗珠子一個汗珠子種下的,縱是了稅,賣了錢,還欠人的舊帳,還能剩下不的屯糧,要不然爹那從不吃虧的人,哪兒能這麼大方白給了這麼一大袋子糧食。不過話雖這麼說,但荷花心裡還是願意相信爹是因為心疼。
陳寡婦那事兒鬧開之後,荷花問了娘,娘話裡話外這個解恨,咬著牙把陳寡婦從頭到腳罵了一遍,又說爹大概是覺得沒臉,頭幾日見什麼什麼不順,有事兒沒事兒就要尋個由頭罵人,後來慢慢火氣下來,如今倒是踏實得很,雖脾氣還是那個暴脾氣,可再沒往那人屋裡去過。
荷花聞言鬆了口氣,娘又一臉神的問:“親娘兒倆沒有隔肚子的話,你只跟娘說說,那火可是你放的不是?”
荷花煞有介事的道:“我倒想是我放的呢,這要是我,我哪兒能那麼便宜只燒個柴火垛,我非點了的房子!再把門兒一鎖,燒死那人,看還怎麼勾搭人!”
荷花娘念了聲阿彌陀佛,拉著的手道:“可別這麼說,那人是活該遭雷劈,可若是為了攪了你的安生日子,你還讓娘活不活了?那人自有天收拾,你千萬別惹出事兒來。”
荷花就知娘是怕生事,便道:“您放心,為那人我值得嗎?狐貍似的到勾搭爺們兒,不定多人恨著,用不著咱們髒手,這回不定就是把哪個人惹急了故意整的。”
荷花娘道:“是了,我聽你三嬸子說了,說是那晚們推門進去的時候那門上別著木子呢,可不是有人故意弄的?我聽著風言風語竟有說是你的,說得我心裡也含糊了。”
荷花又安了娘幾句,只說沒有的事,讓娘把心放肚子裡,踏踏實實過日子。
荷花哄得了娘信,可村裡人卻都認準了是。卻也是,才與陳寡婦打了架12、第十二章
,不出兩日人家就著了火,門上還別著個木子,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有人故意縱火揭穿那陳寡婦的醜事。雖說陳寡婦出了事兒,好多人拍手稱快,但一想著荷花真能幹出半夜裡跑人家放火這種事兒,村裡人又都對生了戒心,原還總跟笑嘻嘻的打招呼的人們,漸漸地都開始遠著,好想是個專放火燒房子的,不能招惹。
對此荷花是頗多無奈,被人冷落的滋味兒到底不好,也只得安自己說讓人這麼怕著總比當日那樣背地裡笑話好些。
再說那陳寡婦如今徹底臭了名聲,那晚之後馮瘸子就不見了人影,大概是像他從前一樣又跑去別的村子了。陳寡婦一個人家卻是沒出躲藏,灰頭土臉的一連多日子不敢出門。
墻倒眾人推,事出沒兩日荷花便見了陳寡婦家的大門上被人潑了好多屎尿,臭氣熏天,讓人打門前一過就熏得想吐。沒過多久,家養的幾隻老母又不知被誰拔了,禿禿的在院子裡轉悠,頗為諷刺,至於明裡暗裡的辱罵白眼兒就更別提了。
大概是被上了絕路,陳寡婦窩囊了半個多月,終於不住豁開了臉面,站在自家大門口掐著腰的罵街,那話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說什麼大半個村子的男人都在底下爬過,給腳丫子端尿盆兒那是他們樂意伺候!沒本事管著自己老爺們兒,倒上我門口兒來撒野!但凡有個人在眼前過,便一通嘲諷,又說跟人家男人睡過多次,每次都是怎樣怎樣的景。這樣一來,哪個人還敢靠近,又氣又恨又怕,這陳寡婦家到底沒再有人去搗了。
之後陳寡婦更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也不再裝個貞潔烈的模樣,每日裡捯飭得花枝招展滿溜達,恨不得見個男人就拋眼兒。荷花覺得娘說得真是不錯,男人還真是一個個的骨頭,就這麼個臭大街的貨,還真有人不嫌髒的往屋裡去。有好幾次荷花還見了外村的陌生男人,用娘的話說,這是敞開門幹上婊/子了。村裡的幾個老人捶頓足,只罵村裡流年不利出了這麼個傷風敗俗的,若往前倒退幾十年,這樣的浸十回豬籠都不夠看。
荷花雖也覺得跟這麼個人住在一個村子裡噁心得很,可知爹再沒跟那人有瓜葛便也放了心,只要不來招惹,人家怎麼個活法是自己的事,不與相干。
只荷花想與那人河水不犯井水,可那人卻總是魂不散似的。這一日中午,荷花如常提了籃子上山送飯,經過一人的小道,見一男一遠遠地站在墻兒底下說話,那的穿了一紅底兒碎花裳,顯眼得很,只一瞥荷花便認出是那陳寡婦,想這 人不定又在哪兒勾搭的爺們兒,才要裝作沒看見走開,眼神兒一瞥卻見那男人的背影眼,定睛一看,驚得沒厥過去,那男的哪是什麼不正經的爺們兒,可不是大寶嗎!
荷花這心口一下子懸了起來,腦袋瓜子直冒火,怒氣衝衝的吼了一嗓子:“大寶!”
大寶和陳寡婦正說話,被這麼一吼都嚇了一跳,待轉頭見了荷花,大寶是一臉驚恐,只跟做賊被人抓著一樣嚇得連姐都不會喊了,而陳寡婦驚訝過後則一臉的不屑,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敵意。
荷花瞪著眼走過去,陳寡婦一撇,故意衝大寶拋了個眼兒扭搭搭的從荷花邊兒走過離開了。
大寶白著臉磕磕的道:“姐……你……你咋在這兒呢……”
“呸!”荷花狠狠啐了一口,“別我姐!我沒你這麼混蛋的弟弟!好的不學,學上這下作事兒了!那的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正經的躲還躲不及呢,你倒往跟前兒湊!虧得咱爹娘把你當個眼珠子那麼護著!你竟往歪路上走!我!我……”荷花四下看了看,隨手撿了子往大寶屁上狠了一把,瞪眼罵道,“你說!你跟那人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找多次了!啊!我打死你這小兔崽子!省得將來氣死爹娘!”荷花越說越氣,本不容大寶回話,抬手又是幾子。
大寶嗷嗷的捂著屁跳開,一邊一邊道:“沒!沒!真沒有!沒找過!沒找過!”
荷花哪信他的話,肺都要氣炸了,不管打得著打不找,一子一子都使足了勁頭。
大寶四下躲,討饒道:“真沒找過!原跟我說話我都沒理,這也是頭一次搭理!才說兩句你就來了……”
荷花仍沒停手,只罵道:“小兔崽子!你倒是嫌我壞了你的好事是不是?就衝你起了這個心思我打死你也不冤!”
大寶聽了這話站在那兒不跑了,搭拉著腦袋任憑荷花狠了他幾下。
荷花打得直手疼,可還覺打得不夠狠,疼大寶的心不比爹娘,可越是疼他,這會兒越是心恨,真是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可打完了見他垂頭喪氣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兒又覺得心疼,這幾下手重,他屁上肯定腫了老高。再想又覺得心苦,那人原纏著爹,害的娘苦了這麼多年,又背地裡編排自己的流言,好不容易尋個機會撕了的臉,這才多日子啊,弟弟又的上去,這回再要說恨那陳寡婦都提不起氣,只恨大寶不長進,連帶著也怨爹當日上趕著跟那人勾搭。荷花越想越心酸,眼睛一紅不覺掉下淚來。
大寶見荷花哭了,連忙道:“我錯了,姐,你別哭,我真沒想怎麼著……我不敢了 ,你要氣就再打我幾子,我就站在這兒讓你打……”
荷花一抹眼淚,惱道:“我也不打你,橫豎你長大了,想幹什麼十頭牛都拉不回。頭先我聽娘說給你說了南村張大叔家的小秀兒,我還替你高興。人家多好的閨啊,模樣兒俊也好,附近這幾個村子多大小夥子盼著娶呢!最後便宜了你這小混蛋!你還不長臉,偏生要跟那種婊/子往一塊兒走!你就作吧,明兒我就去秀兒家,跟爹說千萬別把閨嫁給你,平白推了閨火坑,趁早另尋人家,省得將來氣!”
大寶一聽一下子急了,扯著荷花的胳膊求道:“千萬別,求你了姐,你千萬別去……我真沒想跟那人怎樣……我喜歡秀兒,我想娶做媳婦兒……你別說,求你了,求你了……”
荷花啐道:“虧得你好意思說喜歡,你就是這麼喜歡的?明年秋天親,眼瞅著一年都不到,你還跟那人勾勾搭搭,還敢說喜歡人家姑娘,你也不怕老天爺劈個響雷打在你腮幫子上個大窟窿!”
大寶見荷花咬牙切齒一副惱恨的模樣,只怕真要去張家說去,急得要命,憋了半天到底說了實話,紅著臉悶聲道:“不是……就是因為要親了……我喜歡秀兒……我就是……就是想學學……那事兒……我怕到時候不會笑話我……”
荷花初還沒聽明白,待明白過來也鬧了個大紅臉,好在大寶臊得低著頭也沒看見。
荷花看著大寶這模樣也不只是該氣他還是該笑他,一揚眉道:“哦,敢你這倒是疼媳婦兒呢?好啊,回頭我跟秀兒說去,問樂不樂意你跟那人學這本事,要說樂意沒問題,我二話不說全憑你的!”
大寶也顧不得臊,急忙求道:“別!千萬別!要知道再不理我了!”
荷花瞪眼道:“你這也知道不對是不是?知道不對你還幹!你這是找罵找打!縱是秀兒知道退了這門親事也是你活該自找的!”
大寶耷拉著腦袋,道:“我知道了……我錯了……我是一時腦袋進了大糞,我昏了頭了,我傻了瘋了!我再不敢胡想來了……”
荷花見他真是知錯,便鬆了口氣,卻仍不能徹底放心的問道:“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當真是才找的?以前沒做過什麼?”
大寶起誓道:“我敢對著咱家祖墳發誓!以前絕沒有!要有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讓我斷子絕孫一輩子討不著媳婦兒!讓我……讓我死了也不得咱李家祖墳!”
“得得!”荷花忙打斷道,“沒有就好,說什麼死的活的,你死了咱爹媽靠誰去?知道錯了就得,往後再不許起這歪心!”
大寶又千般保證自己絕對是一時 腦熱,再不敢想了。然荷花想著娘跟說的男人全是骨頭的話,終歸不能對大寶放心,只怕他這會兒說得好,一轉臉兒不定又怎麼想了。想了想,到底還是把爹和陳寡婦那段往事說了出來。知大寶打心眼兒裡佩服爹,原不想跟他說這些事兒,可如今看這樣子卻是不說不,只這樣才能徹底斷了大寶這心思。不過說的時候也是有所保留,只說這陳寡婦如何犯/賤三番五次纏著勾引爹,又說了娘如何這陳寡婦的欺負,還說陳寡婦看不過他們一家子過得舒坦,編了的留言四散播。
大寶是個孝順的,又跟荷花好,一聽這些哪兒還站得住,立時跳了腳,罵咧咧的就要回家抄菜刀上門砍人。
荷花一把抓了他道:“幹啥?你砍死了好去賠命?你還讓咱爹娘活不活了?可不正中了那人的意了?”
大寶雖是站住了,可臉上仍是一陣紅一陣白的氣不順。荷花又道:“你要是真孝順爹娘,真疼我這個姐姐,就甭搭理那人,明年把秀兒娶進門兒再給爹娘生個大胖孫子,咱們一大家子和和的,這才真真把那人給氣死!我還告訴你,那人是個下作無恥的,必看不得咱們過好日子,弄不好還要來勾搭你給爹娘添堵,你可不能隨了的心願,給自家人找氣!”
大寶瞪眼道:“姐你說什麼呢!原我不知到這事兒一時腦袋進屎犯了糊塗,如今全知道了,我再要有那心思就真不是人了!別說你拿子我!我自己就先扎河子裡淹死去!”
荷花這回才是徹底放心,又語道:“那就好,你如今也大了,都該家立室的人了也懂分寸,姐信你,咱家都指著你呢,好好的給咱爹娘爭氣,姐也跟著長臉。”
大寶拍著脯子保證:“放心吧姐,往後全有我,誰敢欺負到咱家頭上來,我打不死他!”
荷花瞪了他一眼,笑道:“得了,說說還來勁了,趕家去吧,我還得上山給你姐夫送飯去,不跟你這兒臭貧了。”說完拍了他一下,提了籃子往村後走。
一提給長生送飯的事兒,大寶倒是想到什麼,著住荷花道:“對了,那人的事兒姐夫知道嗎?”
荷花回頭道:“怎麼?”
大寶好心提醒道:“回你也跟姐夫說說這事兒,那人不是個省油的燈,萬一真存了歹心定要跟咱家過不去,可不得使壞嗎?勾搭我和爹不,保不齊去勾搭姐夫。我看姐夫傻呵呵那樣兒沒準就真上了的當了,你好歹跟他說說,防著點兒。”
荷花道:“胡說啥呢,別沒大沒小的,什麼“傻呵呵”,那是你姐夫,也是你隨便說的?”
大寶道:“我不是好心提 醒你嗎,別回被人搶了相公都不知道……”說著又一撇小聲嘟囔道,“再說了,他本來就傻呵呵的……多大的人了,連聲爹媽都不會,還不如小寶呢……”
荷花瞪眼道:“我才沒打疼你是不是?還找打?!”
“得得,不說了,不說了,你記著我的話就得,看著點兒姐夫,別讓他被那人拐了。”說完便轉跑了,又回頭衝荷花做鬼臉,“真是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說他一句連親弟弟都打……”
荷花遠遠地衝他瞪眼揚了揚手,看他一拐沒了影便把手一揮,想了想又樂了。心道憑長生那傻勁兒,別說沒人看上他,就是真有人勾搭他,他也未必知道啥“勾搭”。
荷花轉出村去,邊走還邊想,頭些日子陳寡婦瘋子似地罵人,到嚷嚷和村裡男人睡覺的事兒,全村的人一個個雖臉上沒顯,可心裡哪個不忐忑的?都怕自家男人與那人沾過手。唯不會有這個擔憂,在這方面若說到自家男人,倒是比別的人都能直腰桿兒。
荷花想著不搖頭嘆笑,也不知這算不算是嫁給長生的好。正這麼想著,抬頭便見有人迎面走過來。荷花一怔,心道真是冤家路窄,這才多大功夫怎的又上這人了!
那陳寡婦也看見了荷花,不錯眼珠兒的盯著直直的向走了過來。荷花心道這人保不齊要用大寶的事兒奚落一番,心裡做好準備罵回去。只那人走過來卻忽地衝一笑,幾分曖昧,幾分挑釁,甚還有幾分刻意做出來的得意,隨後一轉臉從邊蹭過去了。
荷花有些發愣,再一想又覺不對,平白跑這村後的小道幹什麼來了?這往前走就進山了,沒村也沒人,而那馮瘸子也早就沒了人影,不可能是來找他。
難不……讓大寶說中了,還真憋著勾搭長生報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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