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同他相認,想以父親的身份護他周全。
可很快,我便恢復了理智。
我可以認下小禾,但琳娘呢?
我已愛上了華黎,如何再給琳娘承諾?
華黎再驕縱,我仍愛慕她的嗔笑喜怒;琳娘再賢惠,我卻只看到生活于我的無可奈何。
如何抉擇,于自私之人而言該是不難。
11
很快,我便揪出了真正的偷盜者——
是和琳娘同在火房的芝蘭。
芝蘭雖是廚娘,卻和華黎的陪嫁丫鬟是同鄉,時有到華黎小院的時候。
其實早在之前,她便偷過華黎的一些首飾,只是那些首飾不如玉鐲特殊,華黎并未有所察覺。
再后來聽聞華黎要徹查此事,她便提前將尚未脫手的玉鐲栽贓給了琳娘。
其實要找出芝蘭并不難,她拿著廚娘的月錢,卻總出手闊綽,衣裙首飾買得多。
再往街上當鋪一打聽,她便再無抵賴之可能。
我將芝蘭送往官府嚴辦,轉頭則將小禾送進了學堂。
他年已六歲,是該到讀書之齡了。
而華黎因此前冤枉了琳娘母子,并未出聲反對。
琳娘母子則對我謝之又謝,小禾入學前更是同我行了謝禮。
他說雖然冒犯,可他從我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愛。
我問他可還記得父親,他微微側首看向天際,末了輕輕道:「我知道爹爹只是換了種方式守護我和娘親,他一直在的。」
確也沒錯,只是此等守護法,他若知道真相必難接受吧。
我苦澀地揉了揉小禾的腦袋,問道:「小禾,你可愿意認我作義父麼?」
小禾怯怯看著我,眸中涌動著流彩,卻小心翼翼問我:「可、可以嗎?」
「自然可以!待為父尋個良辰吉日,再同你行認親禮吧。」
我已用了「為父」自稱,欲重系上同小禾的親情線。
可到底是,失敗了。
12
華黎堅決不同意我認一乞兒為義子,更是鬧到了爹娘跟前。
那天她憤而同我道:「若不是琳娘模樣可怖,我倒要懷疑那小禾是不是你同她的私生子了!」
我知她不過是一時氣話,可卻直直戳進了我心里。
爹娘亦勸我,我和華黎還年輕,何必急著收義子,真想當爹,讓華黎與我生一個。
最終,讓我暫緩收小禾為義子的,是華黎有孕的消息。
同小禾認親本便是我私心作祟,若因我的私心害華黎動了胎氣,我便更錯上加錯了。
而因我的退縮,小禾看我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可看著他眼底的光逐漸暗淡,我也只能佯裝忘了此事。
他的爹爹啊,又一次將他拋棄了。
13
次年開春,我得了怪癥。
忽有一日清晨,我下床時雙腿一軟,直直摔在了地上。此后雙腿便失了知覺,我又一次成了半廢之人。
嚴大夫為我號了三次脈方斷定,此癥是百淮蟲叮咬所致。
而癱瘓,只是初期癥狀。
百淮蟲的毒素會先麻痹我的下部神經,而后再慢慢入侵我的骨血及心臟。
快則半年,我便會血虧而亡。
這世上,尚無明確可解百淮蟲毒素之方法。
可三個月后,我竟又奇跡般復原了。
我得以下床那日,華黎挺著已有八個月大的孕肚撲進了我懷里,我亦有如劫后余生般擁住了她。
所有人都在恭喜我大病初愈,只有琳娘和小禾例外。
算起來,我已有許久不曾見過他們娘兒倆了。
在我癱瘓之初,琳娘曾來看過我一回。她仍如往常模樣,并不敢近我跟前,只立于門外,低眉順著眼。
至于她眼底是否有過因我而起的擔憂,我并看不真切。
可痊愈后,我竟莫名怪起了她來。
即便時下我于她而言只是家中老爺,我卻仍怨她的冷漠與涼薄。
待身子好全了,我開始日日掰著手指,盼望華黎與我的孩子降生,亦再未管過琳娘和小禾。
雖說手心手背皆是肉,可一只手上卻從無五根一樣長的手指。
即便都是我的孩兒,因著他們的娘親,我早已有了偏頗。
我翻遍了字典藏書,只為給華黎的孩子取個寓意深遠的名字。
我尋工匠為未出生的孩兒打鑄了長命鎖,融入我最深的祝愿。
我亦日日陪在華黎身側,只為能在她生產的第一時間握住她的手,迎接孩子的第一聲啼哭。
八月初八那天,華黎為我誕下了女孩兒。
粉嘟嘟毛茸茸,像極了她。
我懷抱洗凈的女兒走到華黎榻邊,騰出一只空手將她擁住:「瞧,我們的女兒多像你啊——」
我終于,能同時將我心愛的女子與孩兒一同擁住了。
華黎于我懷中幸福淺笑,末了卻又輕嗔道:「我倒是想生個像你的孩子。」
聞言我不由得想起了小禾,他確是像極了谷永祥——
那個過去的我。
我吻了吻華黎額際,輕輕道:「那我們過兩年再生一個。」
生一個,像時琮的孩子吧。
14
華黎生產后,我日日沉浸在為父的喜悅里,恨不得將一切人間好物捧給她。
至于小禾,我也確是疏忽他很久了。
自華黎不允我將小禾認為干親起,我便愧于面對他。而他也似對我很是失望,下了學堂也只是徑直回了他和琳娘的偏院,再未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