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相不禁皺眉,催促道:“怎得這般慢,你長姐說你是釵環亂了需要整理,我瞧著倒不盡然,矯揉造作,難登大雅之堂。”
這一句話就像是狠狠打在溫初云臉上的耳光,父親明知她最在乎什麼,卻偏要這樣數落她,豈不就是擺明了說她庶女做派?
溫初云將唇抿緊,為自己辯解道:“父親誤會了,女兒并非有意,實在是今日身子有些不適......”說完,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溫雪杳。
誰料溫相根本不接招,“你身子不適看你長姐作甚,莫不是還要埋怨是她害你不適的?瞧著你出門時倒是精神。”
溫初云死死掐緊手心,暗暗大罵溫相,什麼父親,你就是偏心溫雪杳!
“好了。”溫相點到為止,他也并非想下女兒的面子,只是想提醒她,“今日宮宴,別教人瞧了我溫家的笑話。”
意在讓她收斂些,莫要端著一副憐弱之姿,仿佛溫家苛待了她一般。
溫初云不敢多言,乖巧應好。
今日宮宴設在群華殿,聲勢浩大。官家坐主位,其余嬪妃、皇子公主以及大臣據其品階依次坐于正、側殿兩旁。
眾人入席,配合著絲竹管樂之音,舞娘在殿中央翩然起舞。
舞樂畢,面前的看盤也皆擺好膳食。
溫雪杳全程只靜靜品著面前的吃食,殿中央的舞樂也未曾留意。她并不喜歡惹人注意,尤其是在這種盛大的場合。
而且上次與寧珩在寺廟相遇,二皇子遠遠望過來的那一眼,讓她覺得不太舒服。
雖不知是她自己過于敏感,還是真的卻有其事,她都不愿多加招惹。今日既皇子公主皆在場,對方不可能不在,她也只能避開,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溫初云本想著在獻才藝的環節出出風頭,可現在滿心都是溫雪杳下馬車時同她說的那句話,害得她提心吊膽你,實難下咽,更別說上臺獻舞。
是以,她也沒了心思。
倒是那位近來名動京城的劉家小姐,被貴妃點名獻藝。
這位貴妃便是二皇子生母,三年前先皇后薨逝至今,官家一直未立新后,如今后宮也就屬貴妃娘娘一人獨大。
溫雪杳稍稍撩起眼皮,就見二皇子與侯府公子的目光對上。
她心中稍加思量,便將此事猜出個七七八八。正搖頭輕嘆,忽而被對面席間的一道視線打斷。
只見寧珩隔著大殿,遙遙沖她舉起杯盞。
溫雪杳稍愣,也拋去前一刻替人憂心的情緒,輕笑著稍稍舉起自己面前的杯盞。
仿佛隔著山海的遙遙碰撞讓周遭嘈雜的聲響都靜了下來。
溫雪杳低著頭,耳后碎發散出一縷,落在白皙的脖頸上。她垂眸盯著杯中酒,也就未注意到,那一瞬,對面青年眸子的暗色漸濃。
手心發癢。
微涼的酒水入喉,仿佛連喉嚨也灼燒瘙癢起來。寧珩在對方再次抬首前緩緩斂下眸子,藏起眼中晦暗的神色。
好想幫她將那一縷散開的發絲攏到耳后。
那般溫軟的性子,想必纏繞在指尖的發絲也會是一樣的綿柔。
青年的喉結滾了滾,又灌下一杯酒。
溫雪杳抬首,就見寧珩連飲兩杯酒,或許是喝的有些急,連眼尾都氤出幾分薄紅。
他像是有些嗜酒?
小酌些倒是無傷大雅,可若飲太多,那傷得就是自己的身體了。
溫雪杳想,看來若有機會,她得偷偷提醒一下寧珩,若因飲酒傷身那便不好了。
劉家小姐彈了一曲“漢宮秋月”,明明是一首悲哀婉轉的曲子,卻被貴妃夸成清麗悠揚,旁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終究只是助興,是以劉家姑娘彈得好與壞并無人在意,眾人在意的是貴妃這一出背后的深意。
貴妃娘娘既夸贊好,旁人也只得應和。
只等三三兩兩的褒獎聲落幕,侯府三公子突然幾步走到殿中央,屈身跪下,“求官家賜婚。”
若說侯府三公子所言還在眾人預料內,那接下來劉家小姐的反應,便是足矣令四座震驚。
就在官家大笑著擺手應下后,手抱琵琶還未歸席的劉家小姐忽而“咚”的一聲跪下。
明艷的一張臉早已哭成了淚人,“求官家收回成命,臣女不愿意。”
話落,四座俱靜。
不僅是因為居然有人敢在官家面前拒婚,還是因為拒婚這人,乃是劉家出了名的性子溫婉的女兒。
溫雪杳隨之緊張的攥緊手心,若非她前些日子扭轉心意,想必今日請求官家收回成命的,便多出她一個了罷。
是以,她忍不住關心起官家究竟會如何回應。
只見官家前一刻還大悅的龍顏瞬間冷沉,他瞇著眸子,視線看向跪在殿中央的兩人,余光卻不住地飄到坐席上。
前些日子他倒是聽了些傳言,說有人不滿他下旨賜婚,但那不滿的對象卻不是劉家女,而是溫家女。
為此,他還探過寧珩的口風。原本想著,若那溫家女當真有意退婚也無妨,左右長寧郡主一直對他屬意。
只是那小子不知是強撐顏面還是怎得,只道并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