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小暑那丫頭多想,溫雪杳趁她梳頭時岔開話題,詢問起昨日的事。
上京城的習俗是迎親前日,出嫁女子家中親近之人要去夫家布置新房,鋪設房奩器具之類的擺設,最后還要留一親信女眷守著新房。
“昨日誰留下了?”
說起這事兒,小暑就像被打開話匣子般滔滔不絕起來,“昨日是小姐的姨母帶著小寒那些女使一塊過去的,本不想讓四小姐跟去,可她非要同去,最后挨了路姨母的一通罵,這才消停。”
路姨母乃是溫雪杳母親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兩人從前關系親厚,是以在對方知曉自己妹妹乃是因溫相有了外室,氣得一病不起以至于含恨而終后,便同溫家斷了往來,準確說是同溫相斷了往來。
溫雪杳和溫長青也是路家的孩子,路姨母自然疼愛得緊。溫雪杳回母親江南的老家,住的便是路府。只可惜路家久居江南,前世溫雪杳出事時他們根本來不及搭救,就已成定局。
溫雪杳看著鏡中的少女微微出神,紅唇鳳冠,是她前世從不見過的自己。
妝發剛綰成,路姨母便推門進來,身后跟著報喜的小丫環,“三小姐,寧國公府迎親的人來了。”
溫雪杳聽罷,趕忙讓小暑替自己蓋上大紅喜蓋頭,便要起身迎出去。
路姨母笑得后仰,將著急忙慌的溫雪杳攔下,“傻丫頭,且有些時候呢,你急甚。”
說罷,她按著溫雪杳的雙肩將她往那榻上一壓,“你安心等著就是。”
溫雪杳臉臊了個紅,周圍丫環都一并笑起來。
她上一世又沒嫁過人,哪知曉這里的門道,如今也是聽路姨母說什麼,她便做什麼是了。
丫環圍在屋里,身旁坐著路姨母,眾人有說有笑,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直等的溫雪杳脊背都有些僵了,才又見一從門外跑來的丫環喜笑顏開,朝屋內眾人說道:“人來了!大公子正堵著新姑爺做‘催妝詩’呢!”
溫雪杳的肩膀被人輕輕撞了下,路姨母的笑音隔著紅蓋頭在耳邊蕩開,“我倒是聽說那寧國公府嫡子是個才貌雙全的,想必長青這一手催妝詩可難不倒他。”
方才進來的小丫環喘勻氣后接話道:“路姨母說的是,長青公子甫一提出作催妝詩一首,新姑爺便接上了話!那個文采灼灼......”
旁邊有丫環打趣,“新姑爺說得什麼,你也說來同我們聽聽。”
先前的小丫頭臉一紅,小聲道:“忘...忘了。”
屋內一陣哄笑。
“那咱新姑爺的面你可見著了?”
“見著了!見著了!”小丫環一聽這問,瞬間又來了勁兒,若讓她說這個,那她可不愁了!
“相貌如何?”
“身量如何?”
“比之咱們大公子,又何如?”
除了小暑,其余一眾丫環都熱鬧得起勁。
小暑陪在溫雪杳身后,聽著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
“我瞧著好看的緊!”那先頭的小丫環道。
“當真?”
“我還能騙你不成!”小丫環喜上眉梢,“新姑爺模樣就同那畫里走出的人一樣,身量比咱們大公子還要高,只是不似大公子那般魁梧。”
旁邊當即有小丫環應和,“咱們大公子乃是在戰場上真刀實槍練出來的,京中的公子在魁梧這方面,自然比之不過。”
“瞧你這護短的模樣,莫不是你偷偷戀慕咱們大公子!”
話落,屋內又是一陣哄笑。
這邊正笑著,那邊已到吉時。
便聽一聲高高唱和起的“開門迎親”,屋內丫環最后打點著幫溫雪杳整理好衣擺、蓋頭,便由路姨母扶著,將人帶出門去。
紅綠彩綢綰成同心結,一端已被人攥緊了。
大紅喜服,金冠高束。束在腰封里的腰肢勁瘦,腰間玉帶勾勒出青年成熟挺拔的輪廓。
再往上,眉如遠山、鼻梁高挺,精雕玉琢的一張臉果真應了那句‘宛若畫中人’,一眾小丫頭不覺都看直了眼。
而溫雪杳眼前卻僅有一片明紅,除此之外她什麼都瞧不見。只聽周圍響起一陣高過一陣的鬧喝聲,隨即彩綢的一端出現在她眼前。
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溫潤的、暗含喜色的聲音,“阿杳,牽好了。”
溫雪杳心中一定,攥緊那段紅綢。
伴隨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聲響。
有人高唱道:“新娘子出門了——”
夫君
溫雪杳被寧珩牽著, 一路從溫府的歡聲笑語中穿梭而過,送上花轎,又迎進寧國公府的熱鬧喜慶中。
“要跨火盆了。”寧珩在溫雪杳面前蹲下身子, 將她的手扶在自己肩頭,“上來, 我背你過去。”
周圍一陣熱絡的打趣聲。
溫雪杳聽得臉熱,但還是配合地將自己交給他, 趴上去時才驚覺對方的肩膀竟也如此寬闊。
腿彎被人勾著, 那人似乎未曾怎麼費力就將她背了起來。
屏住的呼吸稍稍一松,“你小心些。”
“不用擔心,交給我就是。”
寧珩母親早逝,父親寧國公久病纏身,近些年一直在老家養病經不起舟車勞頓, 倒是省去拜公婆這一步, 便直接牽著彩綢將人領進家廟。
機杼挑開大紅蓋頭,露出一張粉唇桃腮的小臉, 晶亮的鹿眼琉璃般澄澈,纖長的羽睫顫動, 如翻飛的蝴蝶振翅, 落在粉白的嬌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