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杳在心中暗暗記下他的喜好。
“你怎麼來了?”寧珩在她面前站定,視線落在她通紅的小臉上,伸手撫了撫,眉頭繼而狠狠一皺,“是不是凍壞了?”
溫雪杳搖了搖頭,從身后的小暑手中接過食盒,“給你送吃食來了。”
寧珩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后將她手中的食盒順勢接過,邊道:“這樣的事你以后命府上下人來就是了,不必你親自跑。”
溫雪杳不贊同:“這不一樣。”
“有何不同?”
“今日這些是我親手做的,我自然要親自給你送來,看你吃下原諒我了,我才能安心。”
親手所做?寧珩的心先是一跳,又猛地墜下,蹙眉道:“原諒?”
隨即他反應過來溫雪杳所說多半是昨夜之事,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情緒,解釋道:“阿杳,你誤會了,昨夜的事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你今天早晨一直沉著臉......”
寧珩自然無法將真正的原因道出,只好岔開話題。
他領著溫雪杳進了皇城司,未深入司內,而是將人領到自己在外院休息用的屋子。
青年將面前的食盒放在桌上,如玉的手扣在蓋子上緩緩一撥,舉手投足無不文雅矜貴。
蓋子掀開,油酥的肉味瞬間撲面而來。
寧珩手一頓,忽地想起方才行刑時將男子肥厚的手掌按入油鍋的場面。焦黃的爛肉活著血腥氣在油里翻滾炸裂,噼啪作響。
如玉的手背上青筋暴出,胃里一陣翻滾,那雙壓著蓋子的手猛地扣下。
只聽“咣當”一聲響,溫雪杳對面的長椅被人帶翻在地。
噩夢
寧珩霎時轉身出去, 話音透著隱忍,“拿走。
”
他深吸兩口氣,壓下胃中的嘔吐感。
肉味混合著油味沖入鼻腔的那一刻, 陰暗地牢里的焦臭味霎時便從腦海深處翻涌而上。
方才剛對犯人用過刑,此時又見這一道小酥肉, 與其說是他想起了方才陰暗地牢里的場景,更不如說是二者結合共同喚醒了那些盤踞在他心底深處, 無時無刻都恨不得將他吞噬的噩夢。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 幼時被人囚于暗室中的那段日子。
他被囚于暗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那人怒氣上來便要狠狠地拿鞭子抽他。
恨不得剜他血肉,飲他骨血。
可那人又極厭惡他的血肉,于是剜下來, 便要逼著他親口咽下。
想到這里, 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唇舌間攪動著口腔里滋生出的唾液,寧珩再清楚不過, 那是即將作嘔的征兆。
此時恐怕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當場失態。
如玉的面色一白, 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不行!
他怎可在阿杳面前將胃里的穢物噴涌吐出!
只消一想, 他便覺靈魂就要與世長辭。
若讓他在阿杳面前展現出如此污穢不堪的模樣,他還有何顏面出現在她面前。
尤其是, 近來阿杳才稍稍對他卸下心防,覺得他妥帖蘊藉。
溫潤如玉的夫君,怎可在她們成婚第三日就當著她的面口吐污穢!
思及此,寧珩匆忙轉身奔出屋內。
屋外的空氣沖淡了身后的油炸氣息, 他心下一緩,只想得先讓寧十一將那食盒拿走, 他方才能像個人一樣,正常的回到屋中,不至于面目猙獰嚇到阿杳。
殊不知,在他身后,溫雪杳的眼睫輕顫了下,晶亮的眸子變得暗淡。纖細的手指扣緊食盒,連骨節都隱隱泛白。
騙子!
她朝著那挺拔的背影望了眼,直望地眼角都有些酸脹、眼前都變得模糊才匆忙收回視線。
她靜靜抱緊食盒,從他背后悄無聲息的走過。
不適感淡去,寧珩估摸著時辰,想那盒子應已被拿走,這才重新調整好嘴角的微笑以及眼眸彎垂的弧度,回過身來。
“阿杳,我方才……”話未說完,寧珩落在屋內的視線陡然一涼,他冷冷掀起眼皮看向一旁同樣與他一樣在捂著肚子憋著不適感的寧十一,“人呢?”
寧十一捂著嘴,支支吾吾道:“世子,你方才不是讓人將食盒拿走了麼?夫人她抱著食盒走了啊。”
寧珩眸子里的怒氣裂開,“蠢貨,我是讓你將那盒子先拿走!”
“可……”可他也受不了那股味道啊,寧十一眼中露出委屈。
寧珩斂了神色,飛快轉身向外奔去。
待一路狂奔到皇城司外見寧府的馬車還停在不遠處的樹下時,他來不及喘勻氣,幾步走上前、長腿一跨便登上馬車。
車里捧著食盒垂眸端坐的少女察覺動靜,抬眸望去,就見一張寫滿焦急的俊臉出現在眼前。
溫雪杳抱著食盒的指尖一縮,淡聲道:“阿珩哥哥,你怎麼出來了?”
“我方才一回首便見你不在,自然要往外追。”邊說著,寧珩已經貓著腰在溫雪杳身邊坐下。
“阿杳,方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趕你走。”
溫雪杳顫抖的眸子垂得更低,視線落在自己交纏的指尖,小聲道:“你讓我拿走它……”
話說到這里,她也難免帶了賭氣的成分,前一刻還說并未因昨夜的事責怪她,后一刻又兇她......讓她將食盒拿走,豈不就是甘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