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讓寧十一將食盒暫時拿走。”
“為何?”溫雪杳依舊沒抬眼,“你若不喜,我日后不做了就是。”
寧珩的心猛地一緊,一路小跑追來,額頭上緊繃的汗珠也在此時落下。
眉骨上的汗珠掉落在眼角,青年眼皮一抖,慌道:“阿杳,這是你第一次親手為我做的飯,我又怎會不喜?”
溫雪杳這才抬眸看向他,目光在他沉浸溫和卻略顯委屈的臉上一掃,“當真?”
“當真!”寧珩神色鄭重,這話寧珩也并非騙她,他的確喜歡得緊,簡直欣喜若狂,只是時機有些不太對,陰差陽錯的巧合,才害得他險些事態,也差點兒讓溫雪杳誤會。
溫雪杳瞧他神色認真不似作假,手指扣住食盒蓋子,淺聲道:“那你要不要嘗嘗……”
食盒蓋子才掀開一個細縫,對面青年的眸子就是一顫,但他追來的一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不似第一次那般毫無防備。是以還未等旁人察覺,他便將黑眸中的情緒掩飾下來。
面上依舊掛著溫和的淺笑,只教人如沐春風,倍感舒適。
“阿杳不是說要讓我嘗嘗?”寧珩笑著昵她,“只是我手有些臟,還得勞煩阿杳喂我一口。”
溫雪杳凝他一眼,心里一松的同時又涌上狐疑。
若他此時的反應是真,那方才的反應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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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溫雪杳,寧珩甫一沖下馬車,便疾步奔進皇城司,才一拐彎,就扶著高墻俯身作嘔。
空蕩蕩的胃里只有那一塊肉,所以他除此之外根本吐不出什麼,反而正因如此,胃里空虛才愈發攪動地難受。
像兩股麻繩緊緊糾纏起來,拽得人心跳加速。
寧十一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受世子影響,匆匆別開眼。
好在四下無人,這番狼狽的模樣不至于被人瞧見。
寧十一聽著身后青年的重喘聲,回想起二人最初入皇城司的那段日子。每每從那陰暗潮濕、逼仄腥臭的牢房出來,兩人連地牢都走不出,便要扶著墻一陣作嘔,直將早晨吃下去的飯盡數吐出才肯罷休。
后來他們吃了教訓,便不在晨時用膳,這樣的癥狀才稍稍緩解。
其實寧十一來皇城司之后的一個月便適應了,只寧珩,他本身便有潔癖,見酷刑時血肉模糊的場面時越是冷冽,事后他的反應便越大。
就像是積蓄壓抑在心底的污濁越多,爆發時反應才越激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每次從地牢出來,他都要先沐浴更衣,焚香驅走那一身濁氣,直待半下午時才肯進食。
寧珩絲毫不懂心疼自己,也不知為何非得鐵了心一般一頭扎進皇城司。
明明他文韜武略,不論入仕還是參軍都能大有所為,偏偏要去皇城司成為直屬于官家的爪牙,替皇家賣命。
可寧十一與寧珩從小相伴長大,不可能不心疼。
只有他知曉世子幼年的遭遇——曾是最害怕血腥之事的人,如今自己卻變成了那制造血腥的劊子手。
每每想起,寧十一一個大男人都忍不住鼻酸。
他心中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問:“世子,你分明如此難受了,為何不直言告訴夫人,還要強撐著吃下那塊兒肉?”
寧珩緩過勁兒來,面上無一絲窘迫,完全不見方才的狼狽,無暇的仿若一座玉人。
便是這樣的人,忽地扯唇苦笑出聲:“如何解釋,要我騙她麼?”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寧十一的臉上。
寧十一突然啞然。
“難道要告訴她,我親自督查行刑,看到那犯人的手被滾入油鍋,這才看見那道酥肉覺得食難下咽?”
亦或是連那令人作嘔的不堪過去都要袒露?
倒不如不說,就將此事揭過,左右只要給足他心理準備,他并不是不能忍,這兩年都熬下來了,油何懼那一塊肉?
可若是要告訴她,阿杳又會如何想?寧珩不敢賭。
她如今并不愛他,在聽過之后,她是會覺得可怖,還是可憐?
不論哪一種,都不是寧珩現在想要的。
他不想要她的懼怕,不想要她的憐憫,他只想要她的愛。
他本就藏了許多陰暗見不得光的心思,只有加倍彌補對她好,才能填平心中的卑劣。
如今還要讓他再說這種謊。
他做不到。
寧十一不再多言,他提了提方才從寧珩手中接過的食盒,問:“世子,那這剩下的飯菜如何處理?”
寧珩視線落在上面,眼里濁霧散開露出溫柔,“先放我屋里,待下午辦事回來,緩過勁兒后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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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寧珩回來,特意命小暑去收拾他帶回的空食盒,又差了人告知溫雪杳他有公事要處理,這才去向書房。
小暑從寧十一手里將食盒接過,拆開瞧了眼,拉著人問:“寧侍衛,世子他都吃了?”
寧十一頷首:“都吃了,一點兒都沒舍得分給我們。”
小暑得了回應忍不住笑,“這是夫人專門做給世子的,他自是不會分給你們吃。”話落,忽地想到什麼,一拍腦袋道:“不過若是夫人下次再去給世子送飯,我會差小廚房也給寧侍衛你多備一份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