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溫雪杳撥弄著籃子的針線,卻是再沒有當時做女紅時的心思。
純白衣襟上的并蒂蓮只繡了一朵,孤孤單單的,沒有相依偎的甜蜜,只有獨自盛開的凄涼。
她這遭一走神,撥弄針線的手指就被尖銳的銀針刺了下,指尖當即見了血。
溫雪杳眉頭一皺,小聲“嘶”了聲,下意識便將指尖往唇邊送。
不料手腕竟先一步被人攥住,“別動,我幫你拿帕子把血擦掉,按一會兒就止住了。”
溫雪杳悶悶嗯了聲,沒接話,也沒反駁,就看著寧珩抓著她的手指用潔白的絹帕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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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兩人在屋里用過膳,溫雪杳去園子里透了透氣。
門外守夜的丫環見到溫雪杳回來,正準備進屋通報,溫雪杳忽地搖了搖頭,壓低嗓子問:“可是寧侍衛在里頭同世子說話?”
透過倒映在窗子上的燭影,溫雪杳隱約能分辨出屋里除寧珩外還有一個人。
她的話音將落,就見丫環點了點頭。
溫雪杳不知出于什麼樣的心里,更或者那一刻她是如何想的連自己都不明白,但腳下已經輕輕地挪動到窗下。
從這個位置,正好能聽到屋內人的話音。
青年聲音平靜,卻夾雜著一絲她不曾聽過的冷戾。
越聽,溫雪杳的臉色就越白。
在她今日出去時,寧珩居然派了寧侍衛一直在暗中盯著她。
她雖然無法將兩人的話全須全尾聽清,但僅僅是寥寥數句,也足矣令她遍體生寒。
溫雪杳壓下心中的波瀾,躡手躡腳重新走回門邊,示意丫環叩響房門后,才掀開簾子往屋里走。
她繞過在外間桌上一坐一站的主仆兩人,一言不發,快速向里屋走去。
等她再出來時,屋子里便沒有了寧十一的身影。
在隔壁耳室盥洗更衣后,復又回到寢室。
方才經過外間時,只留了一盞用來照明的燭燈,是以她還以為寧珩已經收拾歇下了。
可等她進到里屋,看見空空如也的屋子,才意識到那人根本不在。
她抿了下唇,走到鏡前坐下,將發上的釵環取下,松開高高盤起的發髻,然后便上了床。
孤零零的一雙繡鞋宿在床尾,床上的女子蓋著一層薄被,面朝墻面背轉著身子,緩緩闔上了眼皮。
不多時,便響起一道均勻的淺淺呼吸聲。
實際上溫雪杳卻完全沒有睡著。
雖然是閉著眼,卻依舊在豎著耳朵聽著外間的動靜。
果然在她睡下不久后,就聽到凳子摩擦地面的細微響聲。
緊接著是一道輕手輕腳往里屋走的腳步聲。
那人似乎在床邊站了許久,就當溫雪杳以為他不會出聲時,忽而聽見對方小聲詢問:“阿杳,我今夜還可以睡在這里麼?”
溫雪杳身子下意識一抖,她將眼睛閉得更緊,雖然只是身體的反應,卻也無聲闡述了她最真實的內心。
她在害怕他。
其實一切并不是無跡可尋。
只要她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就能夠發現端倪。
他絕不是外表那般朗善如玉的男子,他既有城府也有謀算,若非如此,也不能將他對她的心意瞞的那樣好。
利用讓她安心的話,說服她履行婚約嫁進寧國公府。
他早知道元燁的存在,卻一直不提,還一副全然信任她、并不在乎她過往的模樣。
可也是他,將元燁在他們婚前支開。
在她同他說想在宮宴上見元燁一面同他確認一件事情時,面上云淡風輕,私底下卻設計阻攔,令元燁連宮宴都沒趕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有那之后,他在房事上的險些失控。
溫雪杳順著從前的蛛絲馬跡,揪出了寧珩的真實模樣。
屋內的燭火顫抖著光影,沉默時,寂靜的屋子仿佛霎時間沉入地域。
溫雪杳忽然坐起身,仰首直直看向他。
青年一身白衣,圣潔不染纖塵。
他喜著白衣或許也不是沒有緣由的,白色溫和,能沖淡他身上的冷戾之氣。
黑色卻不同。
溫雪杳想起在暗室中瞧到的景象,青年被漆黑籠罩,鋪天蓋地的壓抑感險些令當時的她喘不上氣來。
她終于忍不住,問出那句憋在心里一整日的話,“寧珩,究竟哪個才是真的你?”
她沒有喚他夫君,也沒有喚他阿珩哥哥。
而是目光悲傷且疏離的喚了一句“寧珩”。
話音將落,她眼眶中積蓄的淚珠便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簇簇滾落。
一路滑過少女蒼白的臉頰,順著那尖尖的顫抖的下頜蜿蜒而下,滴在少女曲折的膝頭。
將一片純白的里衣,染成了暗沉的灰色。
令人不安的空氣中,能聽到青年喉結滾動的壓抑聲響。
他忍了又忍,還是伸出手,想幫面前的人拭掉雙頰的淚痕。
然而就在他指腹落下之際,溫雪杳向后縮了下脖子,笨拙的躲開了他的觸碰。
寧珩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稍頓,啞聲道:“阿杳,你昨日方才同我說過,你心悅我......今日就連碰你,都碰不得了?”今日她躲他,已經不是第一次。
溫雪杳哭著低吼,“寧珩,你分明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