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郊外別院時,夜色遲暮, 盛夏晚風依舊悶熱,蟬鳴此起彼伏。
隨著面前重重包圍固若鐵桶的大門敞開, 里面走出一位墨藍色長袍腰束竹紋織錦腰帶的男子。
來人正是元燁。
他似笑非笑地斜睨遠處的寧十一,毫不吝嗇夸贊, “不愧是寧侍衛, 此事交給你去辦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溫雪杳皺眉,側身擋住元燁投遞來的不懷好意的諷刺視線,開門見山道:“七皇子,我......”她出城特意喬裝打扮,又以帷帽遮面, 為的就不是要輕易落人口實, 如今若是在大門外編直言“夫君”,豈不是將自己的身份公之于眾?
她沉默一瞬, 抬頭看向元燁,斟酌后道:“七皇子, 可否借一步說話?”
元燁上下打量她一番, 側身單手朝院內擺了個“請”的動作。
門口守衛放行,溫雪杳與寧十一一路穿過前院, 順游廊行至一處門前。
“前面便是書房。”元燁歪頭,等溫雪杳先一步踏入書房之后,向前一步逼停隨行在她身后的寧十一。
不緊不慢地笑道:“寧侍衛不是擔心寧世子的安危麼,不妨此刻就去他身旁伺候著吧。”
話音將落, 一旁走出的侍衛就不由分說仗著人多勢眾將寧十一團團圍住,隨之卸去他腰間的配劍。
寧十一還想掙扎抵抗, 卻見站在門邊頭戴帷帽的溫雪杳突然掀起面前的黑紗,一字一句道:“七皇子,既然你要將寧侍衛送去夫君身邊,不妨將我也一并送去。他一個侍衛,而我是寧珩的夫人,他如何能比我將人照料得更好?”
此刻在院中,溫雪杳沒了先前的顧及。
不知是被哪句話刺激到,元燁臉色忽地一黑,轉身就將站在書房門邊的溫雪杳一把推進門內。
“將寧侍衛看好!”伴隨命令落下,木門“嘭”地一聲闔上。
屋內,元燁雙目通紅死死怒視溫雪杳,再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閑與囂張跋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久之后,他忽地放低姿態,哀聲祈求道:“小姐,你執意要如此傷我的心麼?”
溫雪杳冷冷看他一眼,面露嫌棄,“七皇子,這里沒有什麼‘小姐’,你還是稱我‘寧夫人’為好。”
“什麼寧夫人!”元燁一腳踹翻溫雪杳身后的雕花木凳,惡狠狠道:“他寧珩都要死了,哪來的什麼寧夫人?”
他連小姐也不叫了,開始直呼她的名諱,“溫雪杳,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上一世你死后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今日不妨告訴你,寧珩他也死了,你知道他怎麼死的麼?”
溫雪杳心中一驚,險些沒有站穩摔倒在地。
然后便見元燁斂唇猖狂一笑,“你想知道?怎麼辦,我偏不告訴你。”
“我不告訴你,你就算想改變他慘死的命運都沒法子。”
溫雪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直勾勾盯著元燁,試圖從他張狂且崩潰的臉上看出端倪。
半晌,她輕啟紅唇,“你這般隱藏,倒是讓我猜到,我夫君一定不是死于代替我兄長出征的那場戰役,對麼?”
瞧著溫雪杳那張冷靜且篤定的臉,元燁愈發怒從中來,他雙手死死鉗住對方的雙臂,不知道是氣溫雪杳猜對了,還是氣她口口聲聲都在喚別的男子夫君。
兩世他都不曾得到的人,似乎輕易就被寧珩得到了。
為什麼?
他本以為自己無法得到的人,旁人更無法勝過自己。
可寧珩似乎做到了。
元燁心中充滿不甘。
比起被溫雪杳抓住他言辭間的漏洞,他更恨她死守的心竟然會對旁人敞開。
在方才于別院大門外見到溫雪杳以前,他心中一直都無比糾結。
兩股不同的聲音瘋狂撕扯。
一道聲音說想讓她來,因為他好不容易才得來機會將她囚在自己身邊。
另一道聲音又說不想讓她來,因為她若是來了,豈不是證明在她心中將寧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可她還是來了。
明知這一切是自己的圈套,她還是為著別的男子來了。
元燁的長相本就陰柔,當他故意扮作委屈時,也格外容易引得旁人心生憐意。
明明生著一副蛇蝎心腸,卻分外知曉如何利用自身的優勢蠱惑人心。
元燁放低聲線,清越的男音又低又軟,似孜孜不倦的水敲打硬石,“小姐,你就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溫雪杳屏息,順著他的話問:“元燁,我如今已經是寧珩之妻了,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莫不是你還想像上一世那般,折碎我的脊骨,讓我伏低做小對你搖尾乞憐,奢求你從指縫中漏出的一點情愛麼?”
“怎麼會?”元燁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如果你想,我有千萬種法子能讓你名正言順站在我身邊。”
“洗耳恭聽。”
元燁以為看到了希望,殷切道:“如今外面又是流民又是疫病,只要對外宣稱你身染疫病,便能假死從原來的身份中脫身。”
“我不是答應與你父親要娶你那庶妹麼?她前世那般毀了你的容貌,你就不恨她?”元燁眼眸晶亮,“你們二人本就長得有些相像,你便頂替她的身份,讓她代你去死,三五年后又有何人能分得清你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