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賣手抓餅被我死對頭看到了。這大冬天的,他穿得人模狗樣的,黑色長風衣,咖啡色圍巾,還若有若無地露出手腕上那價值不菲的腕表。
我看向旁邊停著的車。
喲呵,開著帶著小翅膀車標的車來我攤子上買手抓餅。
莫不是挑釁?
我的眼神和今天的天氣一樣冰冷,「先生,要什麼?」
他微笑,「要你……」
1
今天,程昱把我推車上的手抓餅都承包了。
「總共三百六十二塊五毛謝謝,請問支付寶還是微信?」
「賒賬吧。」他口氣和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簡單,「身上沒帶錢,唉,你也知道,平時都是身邊的助理帶著錢。」
那還裝什麼啊!
我辛辛苦苦攤了幾十份的手抓餅,胳膊都抬酸了,你一句沒錢就 over 了?
他要不是故意耍我,我腦袋擰下來給他當球踢。
我冷笑,「做人得厚道一點,人落魄的時候,你不噓寒問暖就算了,還落井下石,是不是人啊。」
他輕飄飄回擊我:「學你啊。」
我梗住了。
我和程昱的恩怨,要追溯到十年前。
當時我們是鄰居。
可別誤會,并不是那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
事實上,我們兩家水火不容。
因為我媽和程昱的媽媽從小就愛攀比,導致兩人見面就跟斗雞一樣,不啄掉對方幾根毛都不甘心。
從小耳濡目染,我也覺得程昱特別面目可憎。
我出來倒垃圾的時候,程昱剛好也倒完垃圾,賤嗖嗖地對我說:「仔細點,待會別把自己一起扔垃圾桶去了,畢竟掉進去了,環衛工人不好找。」
我不甘示弱,「就不勞煩你這個掏大糞的關心了,謝謝。
」
不歡而散。
我們的高中時期,基本是在明爭暗斗,刀光劍影中度過。
他是班長,我是學習委員。
今天我數學比他差幾分,他就抖著試卷,非常囂張地從我身邊經過,「喲呵,這麼簡單的題都會做錯,考試的時候是不是只帶了屁股沒帶腦子啊。」
我立馬伸腿,絆他一個狗吃屎。
改天英語測驗發下來,我比他高了十分。ýȥ
這下我來勁兒了,斜著眼睛看他,「嘖嘖嘖,幼兒園的小朋友 ABCD 都會念了,你這都會錯,如果不行,還是回爐重造吧。」
然后吃飯排隊的時候,他故意把我新買的白鞋踩了一個黑印子。
用閨蜜的話說,我和程昱只要見面,就像兩條瘋狗一樣,不斗個你死我活,遍體鱗傷,是不會罷休的。
閨蜜問我:「你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仔細回想了下。
其實真沒什麼深仇大恨,程昱并沒有殺了我們全家,也沒有把我穿著開襠褲抓屎的照片公之于眾。
但是,我看到他,就本能地開始奓毛。
所以我回答:「可能我們天生相生相克吧。」
就這麼互相斗著斗著。
有一天,他們一家人搬家了。
一開始,我媽可激動了。
可幾天之后,她萎靡不振了,每天都要打開窗戶看看對門,見人家房門緊閉,又一聲嘆息。
然后來一句:「唉,都沒人斗嘴了。」
其實,俺也一樣。
跟程昱斗得最狠的時候,我恨不得把他腦袋按在糞坑里,讓他嘗個夠,可他一走,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哦。
寫作業的時候,再也沒人在我耳邊叨叨,說我寫字和狗爬一樣,莫非傳承隔壁二黃。
吃飯的時候,他也不再旁邊故意挑釁,我的香菜和蒜頭都少扔了好幾個。
沒有程昱找碴的日子,我耳根子清靜了不少,整個人也佛系了許多。
但……
好無聊啊。
2
「你在想什麼?」
看著突然放大的俊臉,我嚇了一跳,可面上十分淡定,「在想你死的時候,蓋的棺材板是單開還是雙開的。」
很明顯。
十年后,程昱是有錢人。
而我,是賣手抓餅的。
雖然是個兼職,雖然我不歧視任何行業的工作。
但,我賣一天的手抓餅,可能還沒他吃頓飯的錢多。
當年我倆可是貼在學校宣傳欄上的天之驕子啊。
可現在……
我覺得生活挺幽默的。
「你怎麼混成這樣子了?」程昱依然往我傷口上撒鹽,「我記得你當年不是上北大了嗎,難道是我聽錯了,你其實上了北大青鳥。」
「呵呵,我還聽說你上了哈佛大學,看你這賤樣,該不是上了哈爾濱佛學院吧。」
十年后再見的第一輪 pk,平局。
我開始收拾攤子。
某一只蚊子還在我耳邊不停地嗡嗡嗡:「你現在住哪里,該不會是住地下室吧,晚上蟑螂蚊子有沒有找你聊天,運氣好的話,有沒有大蜘蛛陪你聊聊心事。」
「蜘蛛倒是沒見過,倒是見過一只豬。」我輕飄飄地橫了他一眼。
他卻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我。
接著,他伸出手,「加一下微信,待會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了。」我一本正經道,「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人,我就當做慈善喂狗了,慢吃,別噎到您咧,拜拜。」
他卻固執地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識想甩開。
「微信,或者卡號。」他很執著。
我冷笑一聲,「怎麼,斗嘴斗不過我了,就打算用金錢侮辱我了,老娘告訴你,如果你不拿個十萬八萬出來,我還真瞧不起你。
」
他也冷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不敢。」
「好啊。」我把卡號給他,「不給錢的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