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解憶的。
她早就放棄了這個幻想。
她抗拒每一次的會面,因為她已經清楚明白,那些想擁有一個孩子的領養人,他們要的是健康的孩子,而不是毫無血緣的病秧子。
她一次次地在希望里失重墜落,為了不再感受那種刺傷的痛苦和絕望,她主動舍棄了希望。
解憶相信這一次也會和其他次一樣,她的心中沒有期待,也沒有激動,有的只有不情愿的厭煩。
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下,她被強行推入院長辦公室。
坐在皮沙發上的女人背對著百葉窗,被分割成許多份的陽光跳躍在她身上。她正在看院長遞出的一份文件,從肩上自然流淌下來的黑發柔順有光澤,在夕陽下閃耀著華光。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解憶落入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解憶,你過來。”院長露出由衷地笑意,拉住走到面前的解憶的手,“這是首都大學的物理學的唐柏若教授,你喜歡她嗎?”
解憶一聲不吭,回避了眼前女人的目光。
她喜不喜歡,又有什麼用?
“這孩子今年六歲,因為身體的緣故有些怕生。”院長不好意思地向唐柏若解釋道。
“沒關系。”溫和的聲音,絲毫沒有惱怒。
或許是因為原本就沒有打算領養她吧。
只是院長一廂情愿的推銷罷了。
解憶自暴自棄地想,心情更加悲哀。
“你好,解憶。”那女人朝著她輕聲開口了。
解憶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她。那張臉上,絲毫沒有虛偽和不耐。
“我叫唐柏若,你能記住嗎?”
解憶遲疑著點了點頭。
于是對方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唐柏若的笑容。是她從現在到以后,見過最美的笑臉。
“那就好。”
唐柏若溫柔地注視著她,輕聲說:
“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親。”
第5章
◎“還有氣。”◎
燃燒的傍晚漸漸熄滅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重新將她籠罩。
解憶睜開雙眼,在黑暗里茫然地眨了眨。
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她忍著頭暈坐了起來,用雙手在漆黑的視野里摸索著。
平坦干燥的地面,似乎落滿灰塵。左右手都有金屬的架子,解憶摸到了許多大小瓶子,金屬架子將通道夾了起來,解憶剛一起身,腰還沒伸直就撞到一個像沙袋的東西。
她連忙避讓,緊貼在金屬架子邊上。沙袋在半空里晃出風聲。
“解憶?”
黑暗里傳出原野的聲音。
“你在什麼地方?”
解憶一邊用手臂阻擋著懸掛的沙袋,一邊往聲音傳出的方向邁出腳步。
“你站著別動,我朝你的方向走來了。”
解憶依言停了下來,沒一會,她感覺到原野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你在哪兒?”
“我在這里。”
一只溫熱的大手摸了過來,碰到解憶的手臂后,立即后退了一寸。
“你抓住我的手腕。”原野說,“這里太黑了,我們最好別分散開。”
解憶沒有異議,抓住他的手腕后,任由他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即便再睜大眼睛,黑暗依然無處不在。兩人只能摸著金屬架子,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同時還要小心過道里懸掛的沙袋——
終于,他們似乎移動到了房間的門口,在冷冰冰的門扉旁邊,原野找到了電燈的開關。
咔嚓一聲,明亮的光線擠滿房間每個角落。
高山遙上下顛倒的面孔突然出現,面頰上的那條傷疤近了看像是一只蛆蟲,正攀附在他的臉頰上。
解憶本能地抓緊了原野的手腕。后者馬上往前一步,將她保護至身后。
高山遙被腳朝上地倒吊著,臉色青紅,雙眼緊閉。
原野伸出手,試了試高山遙的鼻息,松了口氣:
“還有氣。”
解憶這才往其他地方看去。
這地方像是一個廢置多年的倉庫。整齊排列的貨架上空空蕩蕩,落了滿滿一層的灰,只有零星幾個架子上放有東西,看上去像是罐頭之類。
先前還在和她一個桌上吃飯的人,現在都像凍庫里的豬肉一樣,毫無聲息地倒吊著。
唐柏若,宗相宜,馮小米……除了她和原野,所有人都被捆住了手腳。
原野和解憶利用手邊的工具,先將最近的高山遙救了下來,然后是兩位女士,唐柏若和宗相宜醒來后加入了幫忙。
很快,所有人都被放了下來,人們陸續醒來。
“這是怎麼回事?”牟老師重新戴上胸前的老花眼鏡,眉頭緊皺地看著周圍,“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哪兒?他媽的,我頭好疼……”陳皮一臉煩躁。
“高小遙!高小遙!”高山遙在貨架里轉來轉去,“誰看見我的小遙了?!”
眼下這情況誰還顧得上一條狗?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搭理大喊大叫的高山遙。
“還是先報警吧——”馮小米拍了又拍小腳褲的褲兜,“咦,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不見了!”
他這一喊,其他人也連忙檢查自己的東西。
“我的手機也不見了!”宗相宜叫道。
牟老師一臉困惑地摸著腰帶:“我的鑰匙呢?”
“把我們運到這里來的人拿走了我們的隨身物品。”原野說。
在所有人醒來之前,他和解憶已經交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