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說,“現在我們還有九個人,正好三人一組行動。”
這些話不能緩解眾人的不安和恐慌,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連最不聽安排的高山遙也沒有反對。
但說到晚上過夜的話題,大多數人,還是愿意在反鎖的套房里獨自一人。
找不到其他出口,就只能默認沒有其他出口。
在這封閉的環境中,發生了殺人案。
兇手除了自己人,還會是誰?
雖然高山遙洗清了在周然這件事上的嫌疑,但恐懼和懷疑還是在驚弓之鳥一般的九個人里蔓延開了。
壓抑的氣氛中,唐柏若率先站了起來。
“你去哪兒?”原野問。
“圖書室。”唐柏若似乎不明白他問的意義,“你還有話要講嗎?”
“我剛剛才說過,不能單獨行動。”原野說。
解憶自告奮勇走向唐柏若:“我和你一起。”
唐柏若看了一眼原野,轉身走出餐廳。
解憶跟在她身后,她平靜的腳步絲毫看不出剛剛才目睹了一樁殺人案。
兩人走入圖書室后,唐柏若站在一面擺滿雜志和書籍的書架前,瀏覽著眾多的書目。
解憶悄悄觀察著她的神色。
“你好像很喜歡跟著我。”唐柏若忽然開口。
“是。”解憶爽快地承認了。
“為什麼?”
“我要保護你。”她毫不猶豫。
這回輪到唐柏若沉默了。
她抽出書架上一本去年的《科學》雜志,轉過身走向圖書室最角落的一張書桌。
解憶跟了上去,在她對面坐下。
“你知道薛定諤的貓嗎?”解憶問。
唐柏若翻看雜志的手一頓,接著抬起頭來。
“當然。”
“聽說你是學物理的,你能給我講講嗎?”解憶誠心發問。
片刻后,唐柏若開口了:
“1935年,薛定諤為了反擊哥本哈根派提出的概率解釋、不確定性原理和互補原理這三大關于量子物理論的核心原理,發表了一篇名為《量子力學的現狀》的論文。在論文第五節 ,他提出了后來被稱為‘薛定諤的貓’的實驗。”
解憶聚精會神地看著她,想要從二十年前的母親口中,了解這個出現在母親遺言中的實驗。
唐柏若本意是想一筆帶過,但是被解憶的眼神感染,她在停頓許久后,進一步地解釋下去。
“他在論文中假設了一個貓實驗,假如有一種精妙的裝置,當原子衰變時便會釋放一個中子,引發的連鎖反應會打破箱子里的毒氣瓶,同時呆在箱子里的還有一只活生生的貓。”
“按照最新發展的量子論,就會發生當箱子中的內容沒有被觀測時,原子處于衰變和不衰變的疊加狀態,因為原子的狀態不確定,毒氣瓶的狀態也勢必不確定,只有我們打開箱子,才能知道貓是死了還是活著。在打開箱子之前,這只貓和原子一樣,處于疊加狀態,死了——同時也活著。”
乍聽上去是多麼離奇的話語,就像是精神病院中穿著病號服侃侃而談的自信男人。
但卻是一個又一個嚴謹而精密的實驗之后發展起來的科學理論。
量子力學的概率解釋和不確定性原理毀滅了經典物理學中的因果性,讓偉大如愛因斯坦一般的天之驕子一蹶不振,互補原理和不確定性原理又摧毀了世界的客觀性。
世界還剩下了什麼?
剩下的,只有真實。
當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那都是絕對的真實。
“你相信意識能夠改變世界嗎?”解憶問。
唐柏若的眼神有了變化,她驚訝地看著解憶,然后,驚訝漸漸沉淀為平靜。
“你知道嗎,意識也有強弱之分。”唐柏若說,“好比,貓的意識,就是弱的意識,人的意識,是強的意識。”
“不同的人,有著不同強弱的意識。強的意識能夠作用現實,許多人都想要出人頭地,強的意識作用與現實,推動著他們去實現自己的愿望。而弱的意識,不能作用于現實,這一群人直到生命的盡頭,愿望依然只是偶爾閃過內心的一絲幻想。”
“只有足夠強大的意識,才能夠改變世界。”最后,她回答了解憶一開始的問題,“也許是一個人的意識,也可能是整個族群匯聚起來的同一個強烈愿望。”
“我能問問,你的愿望嗎?”解憶問。
“我的愿望?”
唐柏若頓了頓,看向玻璃墻外漸漸光線晦暗起來的蔚藍海水和紅色礁石群。
“我的愿望,就是回到過去。”
緘默的空氣持續了一會,唐柏若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對量子物理感興趣?”
解憶搖了搖頭:“我的養母是物理學家,所以耳濡目染了一些。”
“她叫什麼名字?”
“抱歉,我不能說。”
“我能理解,很多科學家都受到特殊保護。”唐柏若點了點頭。
“周然死了,你似乎一點都不怕。”解憶端詳著她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怕?”
唐柏若像是聽到不可思議的問話,唇角閃過短暫的笑意。
“你不怕下一個被殺的人是你嗎?”解憶問。
“那不是太便宜我了嗎?”
“……什麼?”解憶愣住了。
唐柏若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她抬頭看向一望無際的珊瑚礁,凝望著其中影影綽綽的魚群,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