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希冀的,僅僅如此。
他們一路沉默地步行回家。從縣城的小路,到崎嶇的山路。他們一路跋涉向上,用磨出繭的雙腳奮力地向前行進。
那天晚上,家里的狗忽然叫了起來。父親開門查看的時候,發現是解父帶著解揚,局促地站在門外。
唐父用腳攆開院子里亂走亂竄的雞鴨,熱心腸地向解父打招呼。
解父鼓起勇氣,小心詢問能不能讓村里有巧手之稱的唐母,幫忙縫補解揚破損的衣物。
唐父爽快地答應下來。
“這小子,知道的說他備戰體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上戰場打仗了咧!他一個男娃娃都這樣,小柏若還吃得消嗎?”
“是嗎?柏若倒還好。”唐母面露疑惑地回應著解父的聊天。
三個大人在屋中寒暄的時候,唐柏若走到解揚面前。
他沒有說話,他也不必說話。他只用輕輕抬起眼,沉靜的眼眸就能傳遞他的心意。
唐柏若用身體遮擋,背對著屋中的大人,悄悄牽住他的手。
“會好的。”
“等考上大學,一切都會好的。”
解揚看著她,忽然攥緊了她的手。
他看著她的眼睛,微微笑了。
高山遙來之后,唐柏若很少再看到解揚的笑容。
此時此刻他的微笑,比容納天地萬物的天空還要溫柔。
“我沒事。”他輕聲說。
她和解揚的那片海,依然沉靜地懸掛在她們頭頂。
璀璨的星光,從萬丈高空墜落,刺透他們的人生,留下千瘡百孔的殘骸。
那晚在干草堆上看見的海,她自此再沒有見過。
只剩下海的幻影,支撐著她走過之后更深的絕望。
第19章
◎“我會保護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母親期盼著受到懲罰。
明白這一點的解憶, 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越來越多的細節從回憶中浮現,她以前不明白的問題,現在逐漸有了答案:為什麼母親從不慶祝生日, 為什麼母親總是郁郁寡歡, 為什麼母親始終孑然一身,為什麼母親與她之間總像是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玻璃墻。
因為母親認為她應該受到懲罰。
或許,成為水中維納斯唯一的生還者, 對她來說反而是個詛咒。
每一次閉上眼睛,釘在周然臉上的吶喊面具和母親沉默憂郁的面龐就會在解憶腦海中交替浮現。
最后,她干脆放棄睡覺的打算, 灰心喪氣地坐在雙人沙發上, 呆望著玻璃墻外無盡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 原野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睡意朦朧的聲音:“解憶?”
“我吵醒你了?”解憶說, “還沒到六點。”
“不, 我自己醒的。”
原野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揉了揉眼睛,迅速回復了清醒。
“你一晚沒睡?”
“睡不著。”
“……因為周然的事?”
原野先入為主的聯想到了昨天發現的尸體。
那樣具有沖擊性的畫面,別說是他這個見過各種血腥圖片的警校生了, 就連剛入職的新手刑警都會感到反胃惡心, 更別說是生活中的普通人。
“有一點。”
原野起身走到休閑廳角落,拿起插著電的熱水壺,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
他端著水走了回來, 好心道:“喝一點熱水吧。”
解憶接過水杯,抿了一口。
原野在她身旁坐下, 兩人之間的空隙還能再坐一人, 但原野自身的存在感, 已經讓鮮少和異性近距離接觸的解憶僵直了后背。
“現在發生的命案, 你怎麼想?”原野問。
“……很可疑。”
解憶昨晚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整理腦中的線索,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迷惑不解。
“我假設過,如果我是兇手——”解憶說,“我需要將一個健全的成年男子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殺害,并且將他搬運到泳池里藏好。轉移尸體的過程中,也不能被任何人發現。我想不到……要如何實現這個計劃。”
原野神色凝重,右手下意識伸進褲兜,想起香煙不在身上后,又放回了腿上,指尖一下一下敲擊著大腿。
沉吟半晌后,他接著解憶的話說道。
“水中維納斯的套房區域住著七個人。在約定的早餐時間,隨時都有人可能從套房中走出,撞見兇手的行兇。要想不被人發現,只有兩種可能。一,兇手有在極短時間內殺人藏尸的能力;二,兇手有不為人知的手段,可以準確掌握其他人的行蹤。”
“監控攝像!”解憶脫口而出。
一種奇妙的電流忽然同時穿透了兩人。
他們彼此注視,目睹了對方眼神中的激蕩。
監控室或許不好找,但如果有人監控著這水中維納斯,那就一定能夠找到攝像頭!
如果九間套房里安裝了監控攝像,那麼兇手沒道理不在其他地方也安裝監控——比如休閑廳!
“關燈!”解憶叫道。
話音剛落,原野已經關掉了休閑室的燈。
漆黑一片的視野中,解憶難以辨物。突然,有人靠近了她,牽住她的手。
“別怕。”
那只寬厚大手上的溫度和厚繭讓解憶感到一陣安心。
等雙眼稍微適應黑暗的環境后,原野用手電筒緩緩掃過漆黑的休閑廳。
光束一寸一寸地移動。
休閑廳里落針可聞。
解憶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跟著手電筒的光束檢視著每一處細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