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憶忽然注意到, 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六月還在穿長袖的人。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她忽然沖了上去,抓住馮小米的手臂, 強行挽起他的長袖。
馮小米掙扎不及,長袖被擼了起來, 衣料下是干枯到骨骼突出的一截手臂, 皮膚上到處都是潰爛的圓孔和抓撓的紅色傷痕。
馮小米這兩日的異常, 突然之間有了答案。
他不是生病, 而是毒癮發作。
唐柏若眼神嫌惡,宗相宜則直接后退了幾步。
陳皮一拳砸在馮小米臉上,接著腳踩上他的胸口,對他放下狠話。
“你他媽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先宰了你!”
“夠了!”
原野一把將他從馮小米身上推開,充滿威懾力的眼神像刀子一般飛出。
陳皮朝一旁吐了口唾沫,走回高山遙身邊,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高哥,沒事吧?”
高山遙就著陳皮的攙扶站了起來。他像是被自己一直喂養的流浪狗咬了一口,憤恨的表情中帶著一絲懊悔和不可思議。
“你為什麼說殺了高山遙就能出去?”原野提起馮小米的衣領,“你知道些什麼?都說出來!”
“他是害死解揚的罪魁禍首……殺了他……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小蝦米……一定可以出去……”馮小米口齒不清,眼淚和鼻涕隨著他嘴唇哆嗦的節奏一起流出。
“我說了他媽的這人不是我殺的!”高山遙暴怒道。
“你說不是……哈哈……我們都說不是……那應該信誰的?”馮小米說,“你那麼恨解揚,失蹤前……解揚最后一個見的人就是你……”
“那天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高山遙怒吼道,“我是一個人走的,你分明也看見了!”
“對,高哥是第一個走的,他怎麼可能殺人?”陳皮也開口道。
原野松開他的衣領,后者踉蹌著跌倒在地。
“把那天的經過,老老實實都說出來。”原野說。
“那天……我為了討好高山遙,把自己的秘密基地貢獻出來,提議帶他去捉螃蟹。”馮小米回憶起那天的情景,臉上露出冷笑,“我沒打算欺負解揚的,是高山遙,他說要把解揚一起叫上。”
……
蔚藍的蒼穹覆蓋在教室窗外,淺藍色的窗紗在打開的窗邊搖曳。
教室里人聲嘈雜。
這里是祖國的花園,其中也有毒花盛開。
“喂,放學一起去捉螃蟹,你在旁邊給我們提桶。”
穿著運動校服的高山遙一屁股坐到解揚桌上,吊兒郎當地朝他笑道。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給解揚選擇的權利。
解揚也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只是看著寫了一半的作業,在片刻沉默后,說道:
“知道了。”
……
“放學后,我們和解揚一起回了宿舍……因為要看著他,不能讓他逃跑。”
馮小米用顫抖的手撿起地上的黃色棒球帽,帶著嘲諷的笑意將球帽戴回了頭上。
“我們在宿舍門口等了一會……看著解揚帶出了鐵皮水桶和喝的保溫杯。高山遙還因為他帶了多余的東西,踢了解揚一腳。”
高山遙滿臉怒容,但又不敢說些什麼,顯然馮小米此刻說的都是不加修飾的實話。
唐柏若聽著馮小米的敘述,臉色蒼白,眉間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
“……高山遙打車,我說了地點。下車后我們沿著公路又走了一會,爬上了我說的那座山。”馮小米說。
……
藍天的帷幔被命運的匕首劃開一條長縫,露出纖塵不染的潔白云朵。
鳥語花香的山林間,有毒蛇在暗中吐著信子。
“你不是在山里長大的嗎?怎麼連螃蟹都不會抓啊?”
高山遙蹲在溪邊,隨手拾起腳下的鵝卵石扔了出去。
石頭砸到解揚肩上,干凈的藍白校服上多出一個明顯的半濕污漬。解揚沒有喊疼,也沒有說話,他挽著褲腳,低著頭,繼續在水中摸索。
“太陽都要下山了,你能不能抓到啊?”
高山遙又扔出一枚鵝卵石,這次正中解揚的額頭。
他趔趄了一下,失去平衡跌坐在溪水里。干燥的褲子瞬間濕透了。
鮮血順著他蒼白的額頭流了下來。
“別偷懶,趕緊抓。”高山遙說。
解揚慢慢從水里站了起來,他臉色很難看,在陽光下白得幾乎發透。
高山遙露出滿意的笑容,拿起一旁小賣部塑料袋里的冰鎮可樂,一邊看著他的奴隸在水中受苦,一邊擰開可樂喝了一口。
……
“那段時間……解揚好像已經生病了。每次見到他,臉色都很白。”馮小米說,“有次上體育課……他還中途暈倒了。”
唐柏若竭力克制著感情的外露,解憶依然發現了她攥得發白的手指,以及緊緊咬在一起的嘴唇。
那些塵封的過往回憶,正在隨著馮小米的講述,重新鮮活過來。
“那天……也是。解揚在我們面前暈倒了。”
……
斑駁陸離的晚霞像是紙上暈染開的水墨,從天邊慢慢侵染而來。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許多活蹦亂跳的小螃蟹從打翻的水桶中涌出,一碰著石頭和水,兩下就沒了身影。
“你他媽干什麼呢?!老子的螃蟹都跑了!”
一聲怒吼,高山遙從溪邊站了起來。
解揚從短暫的暈厥狀態中回過神,強撐著濕透的身體,從溪水里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