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天, 都行駛在固定的軌道上。
早上五點, 起床晨讀英語,預習功課。
早上六點,喝一杯牛奶, 吃一片面包。
在學校里,認真聽課, 仔細做題, 課間應付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同學。放學后, 再繼續未完的課業, 參加課外學習,等待父母和哥哥回家。
他努力不墜高家之名。
因為父母和哥哥是他的驕傲,所以他也想要成為他們的驕傲。
中考結束那天,他在考場門外意外見到了去外地念大學的殪崋哥哥。身體比理智反應得更快,一直對那些需要家長接送的學生嗤之以鼻的高山遙,驚喜地跑向哥哥,一把將他抱住。
“恭喜小遙,中考結束了。”高山寒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哪怕只是站在哥哥身旁,高山遙心中也充滿了驕傲。
他的哥哥,溫和有禮,讀書時一路名列前茅,就連相貌也清俊過人,走在路上,總會引來少女的側目。
在同學們將三井壽和流川楓視為偶像的年紀,高山遙的偶像,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擅長的哥哥。
那天,哥哥說要送他考完中考的禮物,讓他自己挑選。
他沒有去商場,他的限量版球鞋、名牌手表已經夠多了。一種心血來潮的沖動,讓他將哥哥拉入路邊一家掛著粉色招牌的寵物店。
那些毛茸茸的小貓小狗,隔著一層玻璃,或搖尾巴或喵喵叫,熱情地歡迎他們的到來。
店主看出他們衣著不凡,笑容格外親切。每一只高山遙眼神掃過的小貓小狗,店主都主動拿出來任他挑選。
那些被掐著后脖提起來的小動物,讓高山遙有一瞬的不舒服。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小遙。
它臟兮兮地趴在玻璃房的最下面一層的角落,眼睛上還沾著眼屎,鼻子上也有分泌物,原本雪白的毛發干枯打結,屁股上的毛還有黃色的污漬。
真可憐啊。
他對這只唯獨不對他曲意逢迎的小狗產生了同情。
“它生病了嗎?”高山遙問。
“啊,這只是生病后被人遺棄在這里的。我看它可憐,喂了藥治來試試。”店家堆著笑容,“還是看看別的吧,這只薩摩耶怎麼樣?雪白雪白的,在這里很少見呢!”
最終,他選了那只被遺棄的小狗。
哥哥選了一條小蛇。
他們分別為對方的寵物取名為他們的小名。
那時候,他從不懷疑,他們會是永遠的好兄弟。
他從未想過,這是他人生脫軌前的最后一段時光。
兩個月后,父母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毆打母親。
當母親摔倒在地,一臉驚懼地哭泣時,他沖了出去,充滿男子氣概地伸開雙臂,擋在母親面前。
他沒想到的是,父親看他的眼神,充滿厭惡和冰冷。一向疼愛他的父親,竟然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狗雜種,滾開!”
這三個字,比讓他流出鼻血的那一巴掌威力更甚。
那天晚上,哥哥連夜買了飛機票趕回家。
他一定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
但是高山遙在反鎖的房間里等了一夜,始終沒有等到哥哥的敲門聲。
他悄悄打開門,發現家里燈火通明。傭人全都被遣散,家里安靜異常。他赤著腳,輕手輕腳走到向傳來談話聲的書房。
在書房門口,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道門縫。
高山遙趴在門縫上,看著父親紅著眼眶坐在書桌前,撐著額頭,神色凝重。而哥哥,就站在父親身旁,輕拍著父親的肩膀說著安慰的話語。一臉做錯了事表情的母親,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局促地說著為自己開脫的話語。
當哥哥將母親的手拉到父親面前,覆在他手掌上的時候,父親看了一眼哥哥,手指蜷縮了起來,但并未縮走。
他們才是一家人。
他不是。
所以他才被遺忘了。
天黑了,又亮了。
世界不會因為誰而停轉,哪怕誰的心靈已然崩塌。
第二天,似乎一切如舊。
父親和母親各自外出上班,他們各有各的家族企業,從一開始,便不存在什麼愛情。
父親受傷的,只是身為男人的驕傲。
他等著父母或是哥哥來和他對話,關于他自己。但是,無論是誰,都沒有再來找他。
他用蹩腳的手段來吸引他們的關注。
他不再做家庭作業,不再按時上學,不再參加課外才藝學習。他逼迫同學把書包放地上,騰出空間給他扔垃圾。他拿油性筆往前桌的白色羽絨服上涂鴉。用剪刀將和自己作對的男生的頭發剪成狗啃式。
又一次大考,他的成績排在年級倒數。
老師給家里打電話,他不知道母親和老師說了什麼,只是老師從此看他的眼神,也帶了點同情。
父親和母親,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過著他們的日常。
因為什麼都沒發生過,所以誰也不用給他一個交代。
父親拒絕和他視線接觸,努力裝作他是一個長了腳的空氣。
在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父親才會演出幾分從前的樣子,笑著叫他“小遙”。雖然旁人不明所以,但多少察覺出了父親對他的感情變化,他和哥哥的待遇,不但在家中分化,就連家外面,也逐漸開始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