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總是滿面笑容地和哥哥站在一起,而賓客朋友們不再主動向他打招呼。曾經殷切的朋友,也都遠離了他的身邊。
極少數時候,媽媽會給他一絲他們彼此都明白的溫情。媽媽對他懷有一絲愧疚,但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夜在書房里聽見的“年輕時犯的一個錯誤”。即便有著那麼一丁點的愧疚,為了不讓父親以為這是前情未了,母親在父親面前,采取了和父親一樣的態度。
哥哥或許是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偶爾眼神接觸,高山遙都能從中捕捉到一絲憐憫。即便是混雜在九十九分的關切里面,那僅有的一分,也是憐憫。
那憐憫,刺得他遍體生痛。
很多徹夜不眠的夜晚,高山遙都曾想過,母親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那個多年前就已經被辭退的保鏢。
如果愛過,怎麼能夠放棄他,如果不愛,又為什麼要生下他。
還有父親——難道血緣,真的勝過一切嗎?
哪怕他心中承認的父親,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人?
最后,還有哥哥。
想要粉飾太平的哥哥,比從前更加優待他,那種處處為之的特意優待,本質是清楚彼此已經不在一個階層,從高處俯視下來的施舍和關照。
自以為是的施舍。
他的驕傲奄奄一息,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變成一把把尖刀,反復將他扎透。
不過半年后,他的父親就徹底厭煩了他故意惹出的眾多麻煩。
沒有得到任何通知,一個尋常的早晨,他和他的小遙被打包送往了偏遠的三川縣。
他甚至沒有見到父母一面。
當他在車前錯愕地抬頭看向獨棟別墅時,對上的只有哥哥在玻璃窗后不忍的眼眸。
不忍,那就做些什麼啊!
但高山寒什麼都沒有做。
他幾乎是憤怒地瞪著躲在玻璃窗后的高山寒,就這樣還能給人當哥哥嗎?
啊——他在那時忽然醒悟。
原來,他們已經不算什麼兄弟了。
在那個早晨,一直被他藏在心底的嫉妒,掀翻了壓在上面的理智,從心臟里蓬勃生長出來。
還是那輛車,還是那個司機。
一切卻已經截然不同了。
他的人生,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的東西被打包扔出了高家,陪伴他的,只有一條名叫小遙的狗。
真可憐啊。
這一次,他對自己說。
名為嫉妒的荊棘,盤踞在他心房上,旺盛成長著。
直到遇見解揚,開出罪惡之花。
“高哥,你為什麼這麼討厭解揚啊?”
有無數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但他從未真正回答過。
他永遠也不會將答案宣之于口。
在消息蔽塞,居民貧窮的三川縣,他進一步放縱自己墮落。
在馮小米和陳皮的助推下,他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從一開始的被嗆出眼淚,到整夜整夜地坐在窗臺抽煙,從租的房子里看出去的天空,比在家時看見的更黑,更寂靜,更孤單。
唯一在閃的星光,是一名叫做唐柏若的女孩。
在不合宜的時間,不合宜的地點,他對上了一雙純潔憂郁的眼睛,心頭沒道理地一跳。
他自己也講不明白道理,回過神來,已經走到那女孩的身后坐下。
只是一點點不尋常的情緒,他并沒有放在眼里,那個叫唐柏若的女孩,一開始也沒有在他心中留下更多的漣漪。
但的確是因為唐柏若,他才注意到了一個叫解揚的少年。
他就像曾經的自己一樣。
學習優秀,運動全能,老師喜歡,同學愛戴,在班級里如眾星捧月。
除了家世。
“誒,你們知不知道,解揚不是他老爹生的!”
“啊?怎麼回事?”
“他媽生病把腦子燒壞了,走丟過幾次。有一次走丟之后就有了解揚,他和他老爹根本就不是親的!”
“真的假的?!這麼勁爆?”
“當然是真的了!我們村的人都知道!”對于自己的情報,馮小米一臉驕傲地挺起胸膛。
煙霧繚繞的臺球室里,馮小米說得火熱,唾沫四濺。穿著校服的聽眾們則一臉吃驚。
“原來是個野種!虧了學校里還那麼多女孩喜歡他!”
“我們班花好像也對他有意思,他們是一個村里出來的吧?”
“他老爹每次來參加家長會都一臉得意,根本看不出不是親生的!”
“他命好唄!”馮小米嚼著檳榔,一臉成為人群焦點的得意神色,“他老爹和大哥都把他當親的一樣養,反正換我肯定做不出來,我才不會養和我沒關系的小雜種——高哥,你去哪兒?”
高山遙從破破爛爛的沙發上站了起來。
“無聊,走了。”他頭也不回。
后來,有人說他故意針對解揚,是因為嫉妒班花對解揚的青睞。
他默認了那些猜測。
他永遠——
永遠也不會將真正的答案說出口。
第30章
◎“我老師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犯罪都是有條件的’。”◎
電梯走廊前的玻璃墻像被人潑灑過濃墨, 遮蓋了背后的全部真實。
走廊和各個房間雖然亮如白晝,但對困在這里的人來說——
這里是地獄無疑。
第一天安排下清理走廊工作的人,已經變成尸體, 第三具尸體出現后, 電梯走廊的清理工作就陷入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