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嗎?”
當高山寒摔倒在豪華空洞的獨立病房里, 一次又一次嘗試獨自站起來卻無果后,走廊里的護士和醫生聽到摔倒的聲音,一臉慌張地蜂擁而入, 七手八腳將他重新抬回病床上時。
高山寒的腦海中, 響起了這個問題。
真是好問題。
好就好在它的愚蠢。
如果兩兄弟在一個獨木橋上狹路相逢,周圍的風浪讓獨木橋搖搖欲墜。
換你,你會如何選擇?
或者, 說得更直白一些。
你死,還是你兄弟死。你會如何選擇?
換做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做出另一種選擇吧?
所以, 高山寒堅信。
他沒有錯。
沒有錯, 又怎麼會去后悔?
他出生時, 是長子, 又在富庶的高家。他的周年宴, 全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席了。
父親將他當做繼承人培養, 他也不負眾望,憑借自己的努力一路考上名校。
他的抽屜里總會出現粉色的信封,他會微微一笑, 然后背地里扔進垃圾桶。是什麼自信讓那些愚蠢又并不出色的女生, 誤以為自己能和他并肩而站?
他為了保持全省名列前茅的成績,每天凌晨還在刻苦讀書,每個雙休日, 其他學生外出社交玩樂的時候,他在提前學習怎麼管理羊羔、練習怎麼將那小小的高爾夫球準確打入洞中, 努力不讓自己因為年齡的關系被那群叔叔輩的人看輕。
他幾乎是提心吊膽地往前跑, 生怕落在誰的后邊。
因為有一個秘密, 像達摩克利斯之劍, 始終懸掛在他的正上方。
在他大一那年,那把劍開始下落。
“今天早上,我看見爸在餐桌上回郵件,我端著咖啡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他馬上切換了頁面。”高山寒說,“但我還是看見了,他在找私人偵探調查你和李群的事情。”
綠意盎然的花園里,高山寒和母親正在喝下午茶。
父親還未下班,弟弟也還在學校,別墅里的傭人都被他提前遣到了其他地方。
確認不會有任何人聽到這段談話,他才將母親叫到了花園。
“……真的?”母親從鏤空雕花的白色庭院椅上坐直了身體,臉上露出一抹難掩的緊張。
“我確實看到了李群兩個字。”
“怎麼會……都過去這麼久了……”
高山寒看著緊皺眉頭,視線直直盯著一處,似在回憶是什麼地方漏了馬腳的母親。
“你打算怎麼辦?”
“……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帶著一絲不耐煩和怨氣,母親說,“又不是我先出軌的!他在外邊養的那些花花草草,我還沒說什麼呢!你不會也和你爸站在一邊吧?!”
“他養花花草草,但是他沒弄出草種來。”
高山寒冷冷的一句話,讓母親啞口無言。
“現在是追究誰出軌更早,誰出軌更多的問題嗎?”他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的秘密不能被他發現。”
“……他不會做這麼絕吧?”
母親雖然言語上還未完全贊同高山寒的看法,但已經開始皺眉啃起了手指,這是母親一貫的習慣,遇到難題的時候,她一邊獨自思考,一邊就會啃咬自己的手指。
她不是傳統上常見的那種幽怨女人。
或許是因為婚后她也一直沒有放手公司的管理,在很多地方,她和男人無異。
比如說,利益為重。
“如果他做到這一步呢?”高山寒說,“我們必須提前準備好對策。”
“……”
母親若有所思地啃咬著指甲。
高山寒知道她在想什麼,而他決不能讓她那麼想下去。
“如果被發現沒有血緣的是弟弟……父親只會對弟弟失望。而我,因為多年的精心培養和投入的感情,父親不會狠心放棄。只要父親對我依然如舊,對你也會心軟,只要你低個頭,說幾句軟話,這事最后就能過去。”
母親并未反駁,想來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高山寒繼續說道:
“但如果父親發現,沒有血緣關系的是我——”他一字一頓地說,“父親不會容忍這樣的屈辱,他一定會在所有利益上和你切割。”
家,在每個人眼中有不同定義。
在高山寒眼中,就是一座集合的資產。
愛?
這個詞太可笑了,恐怕只有天真的弟弟會相信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他知道,母親和他是一路人。
所以更加明白,應該怎麼說服母親。
“如果父親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他這些年對我的培養就全廢了。以他的性格,比起從現在起培養弟弟,更可能是離婚后,再生一個從頭開始。”
離婚,這兩個字讓母親眼神閃爍。
她當然不會是擔心成為被拋棄的女人,而是離婚,意味著財產分割,意味著權力的分散,意味著,從此失去一個得力幫手,多了一個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敵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母親說。
高山寒松了口氣,知道說服母親,那就塵埃落定了。
如果父親要驗他們兄弟兩的dna,只有兩種手段。
第一種是親自從他們身上采取組織,第二種是更隱秘地收集從他們身上脫落的組織。
母親和他也準備了兩種應急方案。
第一種,在書房和汽車上裝竊聽設備,第一時間知道父親要去哪家醫院做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