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吶喊面具落在地上, 發出清脆的聲響。
解鈞南從懷中掏出一個物體, 高舉起來,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我說過了,不會有人得救。”他微笑著說,“在這個維納斯雕像里,有一百公斤的炸藥。炸藥引爆的時候,整個水下一層都會葬身海底,所有的罪惡——”
解鈞南放低了聲音:
“你們的罪惡,以及我們的罪惡,都會被海水掩埋。”
“你們為什麼不向警察尋求幫助呢?”
原野擋在解憶身前,既要關注手拿引爆器的解鈞南,又要分出一絲精力注意另一邊的唐柏若,他把最安全的后背,留給了站在身后的解憶。
“警察?解揚沒有求助過警察嗎?他的結局是什麼?”唐柏若充滿嘲諷地反問。
“那時候跟現在已經不同了,越是發達的城市法律系統越是完善,壞人能鉆的漏洞也就越少,更何況,你們手中已經掌握了這麼多他們犯罪的證據,何必要用犧牲自己的方法,來懲罰他們呢?!”
“或許吧……”唐柏若垂下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中的光,“我調查過你,原野。你的父親在任務中舍身救人,成了英勇的烈士。你受到政策的照顧,從小衣食無憂的長大,考取警校的時候,也受到了錄取優待。因為你父親的緣故,你的同學和老師,都對你很是照顧。”
“你的身邊都是好人……真讓人羨慕啊。”她輕聲說,“對你那樣在充滿正義的環境里生長起來的人,求助警察應該是最好的辦法。因為你相信他們,就像他們相信你一樣。”
“……但你不是我們,我們也不是你。”唐柏若抬起眼,目光冰冷地看向原野,“遲到的正義,還算是正義嗎?”
原野啞口無言。
“當解揚被陳皮踩進水里的時候,正義在做什麼?”
“當解揚被牟雞換勒索的時候,正義在做什麼?”
“當解揚前一天為宗相宜寄出了實名舉報校職工性侵學生的舉報信,第二天卻被宗相宜舉著相機拍攝他被霸凌視頻的時候,正義在做什麼?”
宗相宜再也忍不住,踉蹌著靠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墻上,眼淚決堤一般涌出,她用力捂著嘴,悲愴痛苦的哀哭依然從指縫中溢出。
唐柏若的眼睛也紅了,但她沒有淚,她的眼神依然堅毅,她依然在說。
“當解揚的爸爸發現解揚在學校里受高山遙一伙人的霸凌,私下去求高山遙放過自己的兒子。高山遙隨口一句‘拿錢來啊’,解揚的爸爸就每天晚上去鎮上的黑工地打工,再在天亮之前匆匆趕回家,他不知道高山遙要多少錢,但他拼了命地去籌兒子的救命錢,最后,因為連高山遙一天的零花錢都比不上的薪水,死在了日出之前的高速公路上。他掙得那些錢……微不足道的錢,成為他自己的棺材錢。”
“解揚沒有告訴解鈞南爸爸死亡的事情。他一個人默默地扛起了所有。哥哥在上大學,還需要錢,他自己上學也需要錢。他知道,一旦告訴解鈞南爸爸的事,解鈞南就會選擇從學校退學,回家打工養他。他不愿意這樣……他不愿意爸爸因他而死,哥哥也因他輟學回家。”
“他賣掉了家里能賣的一切,退掉了學校的宿舍,每天步行四個小時回家,然后第二天凌晨,準備好媽媽一天的吃食,將屋門鎖好,又再次從家里出發。
在這一路上,他撿破爛,賣廢鐵,東拼西湊掙著三個人的生活費。哪怕再累再苦,他也沒有向任何人訴說過他的苦楚。”
除了宗相宜壓抑的哭聲,玄關里只有唐柏若的聲音。
她的聲音,依然那麼冷淡而疏離。其中暗藏的憤怒和痛苦,就像冰層下奮力燃燒的地獄之火,尋找著機會破冰而出。
“解揚的人生里,存在過正義嗎?”她冷冷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原野,“你說的正義,不是每個人都有幸擁有。”
“我和解鈞南,也不再渴求正義。”她說,“我和他,就是解揚的正義。”
“作為舞臺劇的中心立意,有點意思。”高山寒點評后,問道,“我還有個疑問,我和高山遙返回那座山的時候,解揚的遺體不見了。是你們帶走的嗎?”
“這個問題,你要問真正的兇手。”唐柏若說。
“什麼意思?不是我弟弟殺的嗎?”高山寒吃驚道。
唐柏若從后腰處摸出了一把銀色的東西,那是廚房里的一把切片刀,刀刃上閃著銳利的寒光。
她拿著這把刀,朝角落里瑟瑟發抖的馮小米走去。
“你要干什麼?”
原野想要攔下她,解鈞南再次高舉起手里的引爆器,威脅道:“別動!否則我立馬引爆這里的炸彈!”
原野受制于引爆器,硬生生止住腳步。
“回答我……你殺了解揚,把他藏到了哪里?”
冰冷的刀子架在熱血流淌的脖頸處,近距離迎著唐柏若冰凍三尺的目光,馮小米雙腿哆嗦,幾乎無法自己站立。
“不……不是我……”
話音未落,他凄厲的慘叫聲穿透了整個水下一層。
切片刀半個刀身都沒入了他的肩膀,刺目的鮮血一涌而出,馮小米恐懼地哀嚎著,身體從墻壁上慢慢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