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窈猝然轉過頭,一道似亮光破開陰晦的笑容晃入眼簾。
年輕的男子朝著她溫目淺笑,輕聲道:“是我嚇到你了嗎?”
第4章 同寢
這一眼的功夫,余清窈還是在剎那認出了這位身穿絳紅對襟禮服的男子。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他比余清窈記憶中的長相更令人驚艷。
大喜的紅色錦衣將他似定窯月白薄瓷般的臉襯出幾分暖色,濃黑的墨眉下一雙蘊著尊位者頗有掌控力、壓迫感的黑眸抬起看向她的時候,又像是拂云撥霧,露出了令人溫暖的輝光。
這便是廢太子李策。
他出生不久便封做太子,做了二十一年的人上人,一朝落魄潦倒不說,還只能娶她這等四品武官之女,應當會極為不忿。
可李策的神情卻十分平和,眉目之間也沒有半分郁悶,似乎對于被廢黜幽禁一事并未滿腔悲憤,對于挾旨嫁進來的她,甚至還能微笑以待。
余清窈足足在他溫潤的笑容里愣神了幾息,才慌慌張張想起要把喜扇舉高,擋住自己的臉。
雖然他們的這個大婚儀式已經減縮到所剩無幾,但是余清窈還是記得宮里嬤嬤教的規矩,不想在他面前失了禮。
他就像是皎潔的云間月,風儀萬千,若不是這月從云端跌了下來,凡人又如何能瞻仰到他的光芒。
思及此,余清窈垂下首,徹底將自己的臉擋住。
可她剛移起喜扇,李策比笑容更輕柔慵懶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想必這一路已經舉了很久了,手不累嗎?”
余清窈再次愣了一下,悄悄把喜扇往下挪了些,露出一雙水光瀲滟的圓杏眼,就好像小獸從洞穴里小心翼翼地試探,露出了謹慎又膽怯的目光。
李策用手拂去袖邊沾上的雨珠,大方地任她打量,直到余清窈似是平靜了一些,他才將眸子慢慢轉回到她身上。
他一看來,余清窈便又緊張地攥緊了扇柄。
李策皆看在眼里,笑容未褪。
“你不必害怕,我既已不再是太子,言行舉止也沒有那麼多人盯著,你在此處……”他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屋外,不知能從那如昏暗的雨幕里看見什麼,他漫步走上前,關上了之前余清窈看的那扇牖,就扶著窗邊的半圓高桌,回過頭道:“在這屋中,不必如此拘謹小心。”
“是……”余清窈聽出李策想要她松快些,便將握著扇柄的手松開了些,擋著臉的喜扇漸漸放下,從眼下落到唇上,露出她大半張被精心妝點過的臉。
想起兩人的身份如今算是新婚夫婦,余清窈忐忑之間又難免羞臊。
雖從不曾在意自己容貌美丑,可在李策面前,卻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想攬鏡照上一照,她是否有何處不妥當。
余清窈不知道就在她一垂睫的時候,錯過了李策眼中的欣賞之色。
見過明威將軍的人都免不了要問上一句,將軍夫人定然是個絕色大美人吧?
因為余清窈這一張臉與威武沒有半分關系,相反她生得十分嬌美,膚色瑩潤,眉如翠羽,眼含秋水,微睇綿藐就若清波流盼,不用言語,也能惹人憐惜。
李策默不作聲地掃過那張臉,不難知道她離開父親,孤身一人在金陵的不易,因為不易,她臉上再無最初的靈動與快活,也變得處處小心。
這,也是他的緣故。
李策慢慢走上前,坐在床腳左邊的繡凳上,他長身如玉,即便坐著,也比尋常人看著板正,仿佛矜貴的儀態已經刻入骨子里,無論身處何位、身處何處都不會失態人前。
“你我是父皇賜婚,是以外邊有人等著看,想知道我有沒有不滿,在屋里你可以不懼約束,到了外頭還是要留心。”
“是。”余清窈沒有料到,宮里還有這樣的事,還有人等著抓廢太子對皇帝不滿的把柄?
李策取過她一直都握在手里的喜扇,“我知你嫁進來也是權宜之計,是以婚禮流程就不必那般繁雜累人,只是還要委屈你過完這數日,等我尋了機會,再放你出去,可好?”
“放我出去?”
余清窈不知道李策是何意,眸露疑惑,忐忑道:“殿下要趕我走?”
“倒不是這樣理解。”李策垂了一下眼睫,才將喜扇擱在旁邊的小桌上,他整理了袖袍,坐直了身子,目光就瞥見失去喜扇后,余清窈兩只細白的小手便在膝上不知如何擺放,頗為無措,弄得那平展的裙身起了皺痕,他便轉手又把喜扇拿下來,遞還給余清窈。
余清窈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兩人的手指在轉接扇柄的時候短暫地觸碰在了一塊,在余清窈有所反應之前,李策已率先收回了手。
余清窈緊攥喜扇就仿佛重新擁有了依靠,她輕咬唇瓣,靜靜等候李策的未盡之言,就像是等著最后的宣判。
李策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很難不讓小姑娘誤解他的用意,他不得不將聲音放低,溫聲道:“你既已嫁我,我應盡該盡之責,從今往后,只要不涉朝政,不違法亂紀,你有求,我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