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策輕笑了一聲,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傾身取過福安剛剛為他倒的熱茶,抬眼就要解釋:“我并非是……罷了,你是不曾有這樣的煩惱,倒也不必揣測我有。”
福安難得地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笑。
李策放下茶杯,重新拿起書,不遠處福吉的聲音隱隱傳來,他手指持著書卷,往下移開一點,目光正好越過泛黃的紙張,遠遠眺望到抄手回廊上。
上面兩人正一前一后走過。
后面那人步伐輕盈,就仿佛一只蝶翩躚飛過,在猶如柵欄一般密集的柱網里,留下一道道生動的倩影。
忽然間,對面的人朝這個方向投來了一眼,恰恰好撞入他的視線里,兩人不經意就遙遙對視上了。
顯然這一眼令那少女慌張,她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紈扇,似乎就想舉起來遮過臉,旋即不知又想起了什麼,最后她還是克制住了沒有用扇子擋住自己,而是匆匆對他屈了下膝,行了一禮,然后不顧福吉的疑惑,提裙越過了他,快步走開了。
李策怔了下,再次輕笑出聲。
明明是他偷看了她,最后反倒像是她做錯了事一般。
笑著笑著,李策忽然止住了笑。
重新抬眼看向余清窈,她逃也似的離開,只余下輕紗拂動的背影。
究竟是什麼事,亦或是什麼人,令她變成這樣?
第7章 君子
因為那一眼,余清窈一路心神不寧。
都怪她鬼使神差回頭,要不然怎麼會被李策抓住她竟然在偷看他。
這要如何解釋才好。
余清窈愁眉苦臉,手指都快攥斷紈扇的竹柄。
“……王妃,前面就是前院了,咱們殿下雖然不常出前院,可是說到底這也是閬園里頭的,王妃若是有空,可以來這里賞花,這兩棵垂絲金海棠可是金陵唯一。
”
余清窈本來興趣缺缺,可福吉贊不絕口讓她還是撐起眼,這一眼,就被那如紅霞的花海所震撼。
她被喜轎抬進閬園的時候正值夜晚,還凄風冷雨,她光顧著縮在轎子里瑟瑟發抖,哪有閑心閑情挑開窗幃朝外看,這就錯過了眼前這美景。
“好美。”
不用福吉再請,余清窈自己就走下了臺階,往那兩棵如云如霞的垂絲海棠花樹下走去,她仰頭看著頭頂垂下的花傘。
粉花金蕊,翠葉點綴,像是朝霞絢麗,濃淡的顏色變幻莫測,美不勝收。
“從前宮里的公主、皇子們都愛來這里觀賞……”福吉很是得意,“如今這美景,就屬于王妃一人啦!”
福吉正說著話,離著兩人幾十步開外,閬園院門處傳來了爭執聲。
有一道女聲格外高昂,直沖過院墻,撲倒兩人耳邊。
“笑話!本公主在這宮里就沒有去不了的地方,父皇若是知道你們敢攔住本公主,定然會狠狠治罪于你們!”
另有一個較弱的男聲低聲下氣道:“……回稟公主,卑職也是奉命看守禁苑,不得違抗圣旨,還請公主、郡主莫要為難在下!”
余清窈知道,閬園外一直都有人看守,是不許人進出。
不知道外頭是哪位公主,竟然想要闖入。
余清窈向福吉看了過去,福吉沖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華昌公主是個難纏的,她身邊的那個郡主更是不好對付。”
福吉知道公主和郡主的底細,所以慶幸這緊閉的閬園攔住了這兩位主。
他雙手合十,眼睛朝天翻:“但愿她們二人進不來,要不然閬園的清靜就沒咯。
”
是華昌公主?那她身邊那位定然是蘭陽郡主了。
從前余清窈也知道這兩位,這對表姐妹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關系好的比親姐妹還好。
外面的吵鬧過了片刻才消停,但是深知這位公主脾性的兩人都知道,平靜是短暫的。
這一鬧,余清窈對參觀閬園的興趣少了許多,隨著福吉走馬觀花地把其它地方也參觀了一遍,就花去了半個時辰。
閬園是三進院的格局,清涼殿是主殿,也就是她與李策的寢殿。
清涼殿外的院子是李策常待的地方,也是余清窈去的最少的地方。
因為福吉交代過,李策看書的時候喜歡清靜。
而李策一天幾乎有五六個時辰都在看書,只要天光明亮,他就會坐在樹下,翻看那成堆的舊籍,孜孜不輟。
有時候他不看書了,就會鋪開宣紙,挽袖揮墨,耐心細致地寫下一行又一行的墨字。
雖然余清窈不是一個聒噪的人,但是她覺得自己不出現在李策面前,才是尊重了他愛清靜的習慣。
后院里還有一片小池塘,里面種了荷花。
不過還未到季節,碧藍的水面只冒出零星的尖芽,猶如工藝不精的鏡子,在鏡面平添了幾個凸起的棱角。
若是到了夏日,芙蕖迎風展,才有看頭。
眼下實在是蕭瑟的很。
后院再往后就是倒座房,里面一分為二,分別住著閬園里頭的內官、粗使,本來春桃作為王妃的貼身丫鬟,應當住在離主殿近一點的側座,可是因為李策平日里少有宮婢服侍,沒有習慣在側座安置宮人,是以春桃一進來就給安排到了倒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