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現在頭銜前加一個廢字。
和他正面起沖突,絕不是什麼上上策。
華昌也只是嘴皮子圖個痛快,并不想引火燒身,但是她又不想丟面子,遂昂著下巴,道:“反正你怎麼說也沒用,你和我大哥的事闔宮上下誰人不知。”
這話又不是她胡謅的,眾人皆知的事情,她就是說,也算不得錯!
余清窈垂下眼睫,面色很平靜,聲音很輕柔,但話里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公主殿下,我與楚王再無干系。”
再無干系。
李睿將將在影壁后站定,視線從眼前那面磅礴大氣的九蟠團龍鏤紋望出去,只能窺見一些模糊的影子。
好像琉璃盞里搖晃的燭光,曳出光怪陸離的顏色。
充斥著怪誕。
雖然看不清人,但是余清窈的嗓音他總是很熟悉。
一群人當里,他可以毫無障礙地分辨出那獨屬于她婉轉溫柔又帶著一些北地獨有的腔調,就好像是清風撫過葦草,細細撓過心尖,有些酥麻麻的味道。
然而這一句話讓他心里的火再次騰了起來。
他開始為自己費盡心機來這一趟,感到無比的憤怒。
“殿下,眼下不是個見面的好機會,人多眼雜,難免會傳閑言閑語到貴妃耳中。”護衛不由提醒他,就怕楚王氣昏頭,會不管不顧地沖出去。
李睿何嘗不知道被華昌這麼一攪局,再出去就多有不便。
他緊緊閉上了眼,半晌后終于提步避開。
前院里,福吉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秦王殿下說了公主殿下是貴客,一定要奴婢們用心招待,待他稍作休整就會過來。
”
余清窈心想,適才李策興趣缺缺,可沒有想要來的樣子。
福安卻是知道,福吉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對付華昌最有效的法子莫過于搬出秦王。
果不其然,華昌公主聽見秦王居然要過來,馬上就待不住了。
但口里卻說道:“哼,少誆我了,四皇兄最是喜靜的人,這里亂糟糟的怎麼會來。”
“殿下雖然喜靜,但是公主畢竟不同于旁人,于情于理,殿下也是要出來見上一見的。”福安接過福吉的話,繼續補充。
這下華昌公主徹底把眉頭擰了起來,環顧四周一圈,看見那幾個花匠居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計,都在聽熱鬧,惱怒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點挖,本公主可沒有這麼多時間陪你們在這里耗著!”
其實八顆山茶花樹已經挖的差不多了,可他們還沒來得及收拾場地,華昌公主提起裙子就要他們帶著東西走,就怕晚一些真要碰上秦王。
一伙人鬧哄哄地離開,就剩下余清窈和福吉、福安看著前院的殘局苦惱。
”明日奴婢和福吉會來收拾,王妃早些回去休息吧。“福安大約估計了一下收拾的難易程度,兩個人約摸花一日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福吉彎腰幫余清窈一起撿書,邊點著頭,“是啊,王妃,這些事交給我們來做就是了。”
余清窈卻忽然蠢蠢欲動起來,指著那片翻起來的新鮮土壤道:“我想要這塊地,行嗎?”
福安福吉還未答,忽然束手而立。
“你要地做什麼?”一道溫潤的嗓音就從后面傳來。
余清窈下意識緊張地抿了一下唇,把小臉慢慢轉了過去。
原來不僅華昌公主怕他,其實她心里也是有點點害怕的,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總仿佛李策天生有著一種掌控力,在他目光所及之處,都會不約而同地臣服于他。
余清窈兩手捏著一冊封面都泛黃的古籍,揚起嫩白的小臉,眼看著寬肩窄腰的青年一步步走近。
他壓根沒有沐浴更衣,還穿著那身射箭的騎服。
“殿下。”福吉福安同時向他行禮。
李策走到余清窈身邊,朝下掃了眼。
這場面委實亂得很。
好像華昌打劫走的不是八顆樹,而是在這里刨了墳一樣。
李策問道:“沒事?”
余清窈見李策看完了地,又扭過頭來看她,才反應過來,他是擔心自己有事才出來的。
搖了搖頭,余清窈不打算對李策說華昌公主的那些話,“……我沒事。”
李策‘嗯‘一聲,又問:“那你剛剛要地,是想做什麼?”
余清窈面皮上頓時浮起一層緋紅,像是掃重了兩抹胭脂。
“我、我在遙城的時候因為無聊,會在院子中種些果蔬,既可以觀賞,也能食用……”
遙城的土壤實在貧瘠,物產單薄,余清窈的阿耶費了好大的功夫從外地運了幾車適合種植的土壤替換了院子里那屬于本地的沙土,讓人種上了水靈靈的菜,盡量滿足女兒那挑剔的腸胃。
余清窈自幼看著下人打理院子里的菜圃,很感興趣,一見這宮里的土壤如此肥沃,難免動了心思,但是李策往自己身邊一站,含霜履雪、俊美清雅,她又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實在有些太不上臺面了。
她眼睫一垂,抓著古籍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纖細的骨就像是忽然繃勁的弦,是緊張也是不自在,低下腦袋,唇瓣蠕動了幾下,“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