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福吉無心要繼續這個話題,拿起一把匕首就開始削樹枝。
孫婆子和常婆子各坐了一個石墩,專心致志地挑揀著合適的樹枝,削去多余的枝丫,她們動作利索,很快腳邊上就積了一小堆樹枝。
余清窈看他們都不想多說,也按捺下自己的好奇,打算一道削木棍,正在挑選的時候身后卻嘎吱一聲響。
是影壁后那道門上的栓頭挪開的聲音。
一聽這聲音便知道院門要開了。
常婆子是管著閬園里果蔬吃食的,她下意識起身,兩手在身前圍裙上擦了擦,引頸望去,口里奇怪道:“這個時候又不是送菜的時間,怎麼會開門?”
福吉也奇怪,幾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計。
門開后須臾,就有五人從影壁后走上了回廊,走在最前頭的穿紫色圓領袍衫、配玉躞蹀帶的長者,闊步向前,目不斜視,身后跟著兩名淺緋袍衫的中年人緊跟其后,但是目光已經轉了過來,通過回廊的柱隙,好奇地打量,最后跟著的是閬園門口的禁軍守衛,他們腰間還配著儀刀,擦過軟甲,發出悶墩的金屬聲。
余清窈到了金陵多少也了解過,像是紫色官服非三品以上大官不可著,而淺緋對應的則是五品的官員。
等他們再走近一些,余清窈就認出了那著紫袍的大官是閣老張翎。
“張閣老!”福吉將膝頭堆放的樹枝一股腦推了下去,忽的站了起來,有幾分緊張地兩手貼在了腿側,身子站得一個筆直。
張翎作為太子的老師,可見對太子身邊的人也頗為嚴厲,福吉這反應是出自本能。
“您怎麼來了?”
張閣老是進士出身,先是任了翰林院庶吉士,后又進翰林院編修,專心修編古籍,因為才學實在卓越到了藏匿不住的地步,皇帝想要他去教導諸皇子公主,卻不想遭到了拒絕。
至于后面他為何忽然又愿意為太子老師,傳言是說他偶然看見一篇太子著寫的《世庶論》,其中一句‘茂林之下無豐草、大塊之間無美苗’①頗得他心,于是主動請命。
幾乎是朝奏夕召,當日就成為太子太傅,擔了帝師,從此成了太子的股肱耳目。
太子被罷黜,讓這位時年五十一歲的老人鬢發一夜就灰白過半,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他也好幾次派遣宮人傳信進來,但石沉大海,無有回應。
這事福吉多少知道一些,因而這會兒連頭都不敢抬起。
"老夫聽聞閬園海棠開了,如霞似云,特來觀賞。“張翎就站在兩棵海棠樹前,眉心深刻著皺痕,連個余光都沒有給身后的海棠花。
“是、是。”福吉點頭如搗蒜,但是心里卻沒有一個字信了。
張閣老最不喜歡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文人四藝里也只有棋、書兩樣碰一碰。
果然,緊接著下一句,張閣老就問:“殿下呢?”
福吉訥訥回:“在正院看書。”
張閣老環顧被翻的狼藉一片的四周,目光在余清窈身上短暫地停留了瞬,繼續道:“替老夫稟一聲,請殿下出來一見。”
福吉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不禁撓了幾下臉,仿佛牙疼囈樺了起來,“殿下……”
張閣老不等福吉話說出口,一個眼光丟了過去,福吉就落荒而逃,認命地前去稟告了。
余清窈聽說過這個張閣老的脾氣古怪,為人固執,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刀山火海也無懼。
所以福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兩名粗使婆子沒有福吉的機靈勁,都來不及逃離前院,又不敢隨意動彈,背著手縮著脖子,努力當鵪鶉,不引人注意。
“您就是秦王妃?”張閣老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余清窈,只是今日余清窈的打扮實在不像一個王妃的樣子,讓他沒敢相認。
余清窈身穿秋香色的半臂襦裙,沒有挽披帛,梳著雙螺髻,簪了一只銀鎏冬青鈿頭釵,左右發髻上還別著三朵珍珠絨花,簡單大方卻遠遠配不上她秦王妃的身份。
她是想著今日種菜的事,一應打扮都是為了方便活動,沒有想到會有外人進來,還是李策的老師。
但既然已經撞見了,她也沒有辦法退開,垂手身前,淺笑回道:“是,妾見過張閣老。”
張閣老對她拱手,“王妃娘娘多禮了,臣是殿下的老師,殿下大婚還未有慶賀,實屬失禮,不日將會備禮送上,還請王妃娘娘對殿下留心照看。“
張閣老要送禮,余清窈不能代替李策決定收或不收,不好回應,只好道:“閣老是殿下的師長,那也就是妾的長輩,當真無須如此客氣。”
張閣老精神矍鑠,目光如炬,透著睿智,仿佛能輕易將人看透,余清窈在他審視下,有些忐忑。
與張閣老比起來,廢太子李策的目光明顯溫和多了,從來不會讓余清窈有這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既然王妃說老夫是長輩,那麼這里老夫就不客氣了,有些問題想要問王妃。
”
兩名緋衣的大臣很自覺地退開了幾步,婆子也往墻角挪了幾步。
余清窈看四周人的舉動,越發覺得壓力罩頭而來,硬著頭皮道:“閣老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