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上雖然有十個孩子,可是公主卻僅有兩位,長公主年歲和華昌差得大,小時候也不曾玩到一塊,所以華昌與蘭陽郡主就是一起長大。
說刁蠻霸道兩人是半斤八兩,沆瀣一氣,可華昌時常還是頗為不解,自己這個表妹要樣貌有樣貌,要身份有身份,為什麼就是腦子不好使。
“你倒是說為什麼呀!”蘭陽郡主把手里的枕頭扔了回去,氣呼呼道:“我是不知道,你們也不曾說。”
華昌公主把枕頭拍到一邊,自己坐直了身,“就你這個腦子如何拿捏得住四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如何死才是。”
“你覺得他處處都好,那是因為你還沒看過他可怕之處,而且正是因為你笨,看不透他,他才對你寬容幾分,待你溫柔幾分,你就當他對你與眾不同了?”華昌公主昂了昂下巴,豎起手指比劃了一個六的字樣:“你可知道從前金陵城六成以上的姑娘都思慕當初的太子殿下,為何最后能和他定親的是次輔余家的余薇白?”
“為什麼?”蘭陽郡主湊上前,因為華昌把聲音壓得很低,再小一些她就快聽不見了。
“因為其他人家的姑娘她不敢啊。”華昌小聲道。
“為什麼?”蘭陽急急追問,恨不得把華昌敲一頓。
一句話斷成幾截說,這是要憋死她不成。
華昌公主恨鐵不成鋼道:“自然是他擅于偽裝,看似圣人,實則魔鬼!”
邊說華昌還突然張開雙臂,扮了一個兇神惡煞的樣子。
蘭陽郡主離得近,頓時被嚇得一個仰跌,尖叫了一聲。
把人嚇倒了,華昌公主也沒有得意,反而更加深沉道:“你不知道當初陳皇后防他可比防著其他宮妃還要嚴重,那位可是他同父同母的幼弟啊,如此心腸怎叫人不害怕!”
蘭陽郡主瞪大眼睛,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不敢置信,“你是說是太子一直在對付六皇子?不會吧!為什麼呀?”
短短一句話經歷了疑惑、質疑、再疑惑,抑揚頓挫地就仿佛她現在起起伏伏的心情。
“自然是因為陳皇后,哦不對,現在應該叫廢后了,她更喜歡六哥,還想父皇改立齊王為太子,這麼多年都沒有放棄過。”
華昌公主搖了搖頭,仿佛是自己早就算準了,長嘆一聲:“看吧,這次惹惱了父皇,不但六哥沒能扶上去,連四哥也給扯了下來,這叫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我聽說,明明是太子自己不想繼續當太子……”這句話說的繞口,蘭陽郡主都把自己繞暈了,一甩腦袋,辯解道:“反正就是,是太子哥哥自己選擇的!”
“若是真這麼簡單,那你說說看,我父皇為什麼要把他關在閬園里頭?”華昌一句話就把蘭陽郡主堵得啞口無言。
只有犯了錯的人才會被關起來。
蘭陽郡主接不住話,華昌公主才繼續道:“總而言之,你對他的喜歡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他哪一天在你面前露出真的面目,你就不會喜歡他了。”
華昌信誓旦旦保證。
蘭陽郡主被華昌公主一頓訓,再沒有最開始的精神,此刻就跟地里還沒來得及收的小白菜,懨懨垂著頭,腦海里更是亂糟糟一團,她把華昌公主最后兩句話反復過了幾遍,忽然靈光一閃,又把腦袋一下支棱起來。
“照你這麼說,如果我們讓余清窈早點發現太子哥哥的真面目,又或者早些讓太子哥哥在余清窈面前暴露真面目,那是不是太子就不會再留她在身邊了?”
“唉!”華昌公主張開雙臂一下仰頭栽倒在床上,徹底無語。
敢情說了半天,她還沒懂自己的意思。
她躺下去掀起的那一陣風,把幾案上的燭火都吹得七倒八歪,像是她被蘭陽氣的心情。
*
噼啪——
放置在矮幾上的蠟燭輕輕炸了一個火花,沒有驚動任何人。
余清窈挺著后背,板板正正坐著。
像是突然回到學堂,被嚴格的夫子單獨留下來考問功課,緊張得腦子一片空白。
半晌,她勉強鼓起了勇氣,怯怯地問:“……那殿下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李策不曾想余清窈居然會這樣問,似是還沒摸清他的情況,他重新將眼睛轉了回來,冷不防就對上余清窈烏澄澄的雙目。
她就像是一個誠摯渴學的學生,乖乖在向他詢問考題的答案。
那雙本就烏亮的眼睛被眼淚一遍遍洗濯后更加清亮,好像水底下被打磨得光滑明亮的黑石子,極致的黑讓她的肌膚更顯得白,就好像是一捧綿軟的初雪。
看著這樣的余清窈,李策正要脫口的話又在舌尖上轉了又轉,始終沒能真的說出口。
生氣?
他為何會對余清窈生氣,他早已經不是那不知自控的五歲孩童。
余清窈的神情越來越忐忑不安,眼睛霧蒙蒙的,仿佛眼淚又要開始泛濫了。
李策心下一軟,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安慰道:
“我沒有生氣,好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也該去沐浴安歇了。”
余清窈感受到他手低的溫柔力度,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