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都泡得有些發冷的身子, 因為這件小衣又熱了起來。
她心慌意亂地隨手指了一個地方,輕聲細語道:“就、就放那可以了,謝謝殿下。”
李策估量那個距離余清窈伸手根本夠不著, 還要出來走個三四步才行, 所以他看向浴桶邊上的架子。
余清窈一直在留意他的動靜, 聽見腳步聲居然還在靠近而不是遠離,受到的驚嚇不小,在浴桶里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
綿潮的熱氣里也充斥著李策身上的松竹香氣,好像織成了一張大網,把她牢牢網在里面。
就連那輕柔的呼吸仿佛已經吹到了她的后頸,酥酥麻麻。
“衣物,我幫你放在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封閉凈室的緣故,李策的嗓音也聽起來有些奇怪,語調又慢又沉,好像拖著泥濘,又濕又重,讓每個字仿佛都在往下墜,往下鉆。
要墜到何處,鉆到何處,余清窈一概不知,只是下意識把自己往水里又沉下去了幾分。
好像那層透明的、發涼的水能抵擋的了什麼,保護的了什麼。
明明李策站的位置十分妥當,那個角度、距離他絕不可能看見水面下的光景,可余清窈還是覺得好像什麼都給看光了,兩頰浮起的紅暈就像是掃重了胭脂,分外艷麗。
“謝殿下。”她咬著唇,低聲道謝。
“那……我走了?”李策分外守禮,此刻還要問上一句。
余清窈人都有些怔愣。
這個時候他還不走,難道……是想留下?
她慢慢扭過臉,沾著水珠的的眼睫費勁抬起,疑惑地瞟了過去,只見李策竟然也在看她。
逆著光,他眸底的神色難以分辨,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把目光落在了哪里。
余清窈感覺自己心口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只怕李策再不出去,她即便不羞死,也要被這劇烈的心跳嚇死。
她垂下視線,輕輕‘嗯’了一聲,有點急迫道:“……殿下慢走。”
“好。”李策沒有讓她繼續為難,很快就答應了,“水既然涼了,快些出來,別著涼了。”
余清窈松了口氣,“好。”
合上門李策并未馬上離去,直到聽見里面有出水的動靜,他才抬步走開,到里屋重新換上一件寬敞的大袖衣,也未系腰帶,就這麼松著,手里拿起那本《雜案集》,推門而出。
福吉看看游廊上秦王的身影,忍不住驚嘆:“這麼……”快!
好在福安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才沒讓他說出什麼虎狼之詞。
李策沒有理會他倆人,只對出現在不遠處的知藍和春桃道:“以后王妃沐浴時,至少留一個人看著。”
知藍誠惶誠恐,險些就要給他跪下,春桃把她扯了起來,忙不迭答應,而后又滿臉狐疑地目送他離去。
“殿下是不是不高興了?”知藍咬著手指,“糟了糟了,一定是發現我們的計劃了!”
“慌什麼!這件事我們安排的天衣無縫,你的關注點應當在為什麼我們還是失敗了?”春桃開始踱步,懷疑道:“難道王妃還不夠美嗎?”
知藍說:“那怎麼可能?”
“看來此事非同小可,頗有挑戰。”春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走吧,我們進去服侍王妃。”
凈室只是短暫的插曲,并沒有耽擱李策多長時間。
可等到重回書房,將手里兩本書并排放在一邊,他的心思已然不在上頭。
李策想起剛剛到事,眉心微蹙。
也許他就不應當進去,即便知道里面還有一架屏風,可怎麼能料的準那屏風的位置又或者余清窈的狀態。
約莫是鬼迷心竅了——
他一手撐著額,一手持著筆,半刻鐘過去了,紙上也沒落下一筆,他又轉過目光,望向窗外墨染一樣的庭院。
昏暗的夜幕下,萬物都只剩下了模糊的輪廓和深淺不一的黑,樹干、灌木、花骨朵,就這樣一一分辨著,忽然腦海里出現了一根蜿蜒的黑線。
從凝脂一樣潔白的雪地自上往下流淌。
那是余清窈從頸端垂下的一縷濕潤的黑發,順著線條柔和、肌膚細膩的脊溝一路向下,就仿佛有人操控著筆,在那雪箋肆意勾畫。
回過神,他發現自己鋪開的宣紙上落下了一條曲折的墨跡,和他所見幾乎一般無二。
李策放下筆,看著自己的‘杰作’輕嘆了一聲。
看來不是鬼迷心竅,而是心迷鬼竅。
他端起冷茶,飲了一口,心底里冒起的熱潮便紓解不少。
“今年的春季好似比往年更長了。”
春天潮冷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很久,始終沒有真正暖起來。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氣候總是攪得人心神不寧,所以會平白無故地想起一些平時并不會想的事情。
福安、福吉兩人坐在廊下還在和秋千的幾塊木頭較勁,若不打磨光滑一些,萬一刮著王妃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福安聽出主子不過是隨口感嘆,沉默不語,繼續手里的活。
而福吉卻腦瓜子一轉,聯想到剛剛那幾聲的貓叫,點頭附和:“可不是嘛!一到這春天,有些畜生就想著交配——哎呦!”
福安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沒注意手里拿的是什麼,‘砰’得一聲砸在他兄弟腦袋上,也虧得福吉腦袋硬、心也大,從來不與他兄長置氣,只會委屈地壓低聲音:“……我又說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