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中,她的手指悄悄朝著李策的那道影子挨了過去,纖細的手指被拉得更長了,像是什麼妖魔鬼怪,余清窈看了不由暗暗想笑,沉悶一天的心情都輕松了不少。
她只顧著扭頭看身后的影子,冷不防自己的手被人輕輕握住,她嚇了一跳,倉促轉過臉,就看見李策也側過臉,同她一般看向身后兩個長長的影子。
此刻兩人影子是握著。
而兩人的手也是握著。
余清窈臉上忽得一熱,覺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剛剛一定是看見了自己幼稚的舉動,才會突然牽住她的手。
不過李策并沒有以這樣尷尬的話題開口,而是轉頭示意她看向前方,“快到了。”
兩人站的地方正好是回廊通往前院的入口,而月亮照不到的甬道此時竟也亮著光,就好像里頭擱滿了蠟燭。
余清窈不知道李策今夜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神秘兮兮的,但是腳步還是不由一步步跟著他往前。
畢竟此刻她手還給李策拉著。
穿過甬道,余清窈才發現那些光并不是來自普通蠟燭,而是海棠花樹上掛的燈。
兩顆花樹都掛上數以百盞僅有巴掌大的花型燈,燭光倒映著如霞似海的花冠,絢爛無比。
前院幾乎都被這兩棵花樹上的燈照亮,月光都被染得泛紅。
余清窈站著沒動,驚嘆眼前美景。
李策就在她怔愣的時候,忽然開口問:“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與我分開了嗎?”
余清窈今夜起來,本來就打著想和李策談這個問題的,只是前后被他打岔過后,腦海里早沒有打好的腹稿,又變得空白一片,只能隨著本能開口道:
“殿下……不愿意接受陛下的賜婚,因為是臣妾自己擅作主張強求來的,我、我……”
她結結巴巴吐不出下文,又因為急于想要在他面前解釋,焦急萬分,一小會功夫就憋紅了自己的眼睛,淚眼漣漣,羞愧萬分,“……對不起殿下。”
對不起三個字并不難出口,可難在于她說出口后,就沒有勇氣再抬起頭。
因為知道是自己的錯,愧疚不已。
李策唇線微彎,“其實我都知道。”
“殿下知道?”余清窈驚愕抬頭,都忘記自己還在因為愧疚而回避李策的眼睛,她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一驚一乍,心情更是隨著李策的一言一語而跌宕起伏。
好像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很在意李策的反應。
“不過我今日也是想了許久才想明白,你突然會與我劃開界線,會是因為父皇最后那句話。”李策沒有扯些虛言,誠實道:“確實,就如父皇所言,我并不愿意。”
余清窈又情不自禁垂下了腦袋。
就跟受訓的學生一樣,在夫子面前怯懦惶恐,老老實實聽李策說道。
手指別別扭扭地揪住自己身側的絲绦,緩解自己的緊張。
還沒有等她一顆心完完全全沉下去,李策的聲音再次響起,并且抬手在她鬢角拂開被風吹亂的碎發,緩緩道:“不過并非是你想的原因,而是我曾四面樹敵,而閬園又是禁苑,我并不想你進來跟著我吃苦。”
這個理由令余清窈有些意外,她猛然抬起頭,可嘴還沒張開,就被李策的目光擒住,仿佛身落蛛網,動彈不得了。
他的溫柔眼是火海星河,是深淵古潭,是逃也逃不出的天羅地網。
“不過……我后來想了想,你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選擇隨我一起幽禁這條路?”李策是落一子而先思十步的人,又怎會看不懂想不通,正是因為他明白,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眉眼如墨浸的山水畫,是雄俊秀美的山,是濺玉飛珠的水,能藏百川之流,能納萬壑之峰,讓人心生折服。
“你若視我為歸宿,我愿為你遮風雨。”如同誓言一樣,他慎重而認真地道。
余清窈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就好像要撞破那層鼓面,跳了出來。
李策什麼都沒有問,卻又什麼都懂。
余清窈抽了抽鼻子,眼眶忍不住酸澀。
李策攬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轉向兩棵明晃晃的海棠花樹,“我在書上看過,北地有一習俗,會在每一年立夏的當天找到當地最大的一棵樹,掛滿花瓣型的小燈,披上彩條,給所有待嫁的姑娘祈福。”
余清窈這才恍恍惚惚地道:“……殿下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李策隨手將燭臺放在一旁,又拉住她的手,把她牽到樹下。
燈火之盛,連樹下的溫度都好像升高了許多,余清窈感覺自己被熱浪撲了滿懷。
“自然,不過花燈都是宮外買的,這樣小而精致的東西我一時也學不會。”李策笑著解釋。
余清窈連忙搖頭,不知道是受寵若驚還是驚喜過望,聲音微微發顫:“殿下何須要自己動手,這樣、這樣已經很好了。”
即便是買來的,可是所有北地的姑娘都不會想到自己會獨享一顆祈愿樹。
她的婚事如此倉促,前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定了下來。
余清窈曾經也小小遺憾過,但是又想到既然已經離開了遙城,那就入鄉隨俗吧,或許在金陵城的姑娘是不需要提前一年去祈愿樹下為自己的婚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