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年來再無圣寵,往后更難進位。
而他在及冠后能獲得一塊還算富饒的封地,已經是大幸,若是因此事受到明淳帝遷怒,只怕以后的日子就難過得很。
李睿慢條斯理地解下手臂上的繃帶,“若是龍驤軍一事屬實,你就去父皇面前請旨休棄馮氏。”
兵部安插在各軍的探子不會無緣無故傳回這樣的消息,只怕是八九不離十。
而李謙還不知道自己的幸運,能提前得知這樣的密信,可以早做打算,于他而言就是死里逃生。
但李謙聽到李睿的話,手就猛地一顫,上好的汝瓷杯砸碎在腳邊,熱茶水灑滿他的衣擺。
“她、她是我的妻……”
“那又如何?”李睿瞟了他一眼,語氣平靜道:“投敵是重罪,株連九族都不為過,你若還要護她,父皇定會不悅。”
李謙臉上唰得變得慘白。
他雖然沒有什麼出息,可與馮氏相遇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她琴瑟和鳴一輩子。
真心喜愛的女子,怎能被如此踐踏?
他猛搖起頭,“不、不……”
“若你實在放不下她,想讓她陪伴身邊也不是不可,只是罪臣之女不能為你正妻。”李睿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李謙很不識趣,但是又不得不為他的堅持而退讓一些,然而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他不耐道:“如此做來,我還能為你在父皇面前說幾句好話。”
李謙霍然一下站了起來,面紅耳赤地與他爭辯:“不成!媛娘又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這麼做!”
他即便是個沒本事的人,但也不能讓為他生兒育女的發妻落到那樣的下場。
“輕易讓女人上了你的塌,懷上你的孩子,就是你最大的錯事。”李睿此刻也不耐起來,恨其不爭,都死到臨頭了還如此兒女情長,“若你早做防備,也不至于落入現在兩難的局面。”
李謙氣得渾身直哆嗦。
他與馮氏婚前是有過荒唐,可是他也是真心想要娶她,此后更是后院清凈只有她一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負她。
他更不能容忍李睿暗諷馮氏勾惹了他!
“你莫要以為貴妃為了攀龍附鳳利用了你,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居心叵測。”李謙口不擇言道。
他們一起長大,也更知道如何戳中對方的痛處。
貴妃是個有手段有心機又能狠下心的女人,所以才能排除萬難給明淳帝生下了長子。
李睿臉上冷笑不止,不由嗤道:“你要執迷不悟,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等兵部派特使快馬加鞭去查證,左右你還有二十余日可以慢慢想清楚。”
"此事,我確實不該來問你。”李謙一揮袖子,也不留戀,他最后看了眼李睿,同情般留下一句話:
“你根本不知道有人愛的感覺,因為你身邊就沒有人真心待你!”
等李謙走后,李睿才慢慢坐到了椅子上,重重呼出一口氣。
昨夜他在軍營小憩的時候做了一場很離奇的夢。
蟬聲鳴叫不止,他走在自己熟悉的楚王府,推開了后院的一扇門,一名穿著天水綠對襟琵琶袖的女子正在花樹下拿著繃子,專心致志地繡著什麼。
聽見他的腳步聲,那梳著婦人頭的女子才慢慢抬起頭,那張明艷的小臉赫然是余清窈的模樣。
夢里的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想要去拿她手里的繃子。
她卻羞澀地把繃子往背后一藏,聲音嬌俏道:“是禮物,不要看。”
直到驚醒后的很長一頓時間,他都在想著那個夢。
夢里余清窈的一顰一笑真實地仿佛真的存在過。
“王爺。”應崢在李謙出去不久后才走了進來,得知剛剛越王在這里碰了壁的事就說道:“越王會不會去找秦王求助?”
李睿還在回想那個夢境,聽見‘秦王’二字就眸光一冷。
“即便他去求助秦王,也會是這樣的答案。”
李策那樣聰明的人,也是最會權衡利弊,豈會不知取舍?
應崢剛剛是去打探了一番消息,就補充了一些李謙沒有說清楚的事,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龍驤軍和虎賁軍最近,若有異動,這麼長時間里,虎賁軍不可能毫無覺察,朝廷卻一直沒有收到奏報會不會……“
他抱起拳道:“……會不會虎賁軍其實早已知情,并且參與其中?”
在李睿腦海里,屬于余清窈的影子慢慢淡了下去,他抬起眼,目光陰沉地望著門外的大雨。
“確有可能……”
應崢聞聲,唇角微微扯起一角。
猜忌正是一切劫難的開端。
*
呼呼——
風吹滔海,聲音簌簌。
枯黃的草足有人腿高,李策正站在里面,眺目遠方。
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一支黑甲的騎兵,百來人黑壓壓地像一條蜿蜒的黑河,但卻井然有序,鴉雀無聲。
“貴人您瞧瞧這地都干的快要開裂了,原本這可是秦州最肥沃的土地……”一名穿著粗布的牧人抹著眼淚對他道:“自從下了那一個月的暴雨,堤壩決了口,黃河改了道,這里的牧草就全部枯萎了啊!”
他聽著耳邊的哭訴,往前漫無目的地走。
往上看是白晃晃的烈陽,往遠處看是朦朧的山巒,四周是猶如金色濤海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