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清窈把木印章小心地裝回荷包里。
緣來大師又開口道:“貧僧寺中景致不錯,且還有一口十分靈驗的愿池,在夫人離開秦州之前,可愿到壺中寺一游?”
余清窈心想等安縣事了,他們應當還是會回秦州,于是口里就先應了下來。
“夫人,這里臟污,我們還是快回去吧。”春桃捂著嘴,臉都蒼白了,早已經待不住了。
余清窈點點頭,正要扭身往回走,余光忽然瞥見了一張臉。
那是一位年輕的男子,臉雖然被血掩了大半,可是余清窈還是一眼就發現藏在血污之下的那個半個黥刑字,還有那雙太過特別的眼睛。
色淡而陰森,就好似是林子里蟄伏的毒蛇。
像極了楚王派來殺她那人。
余清窈渾身一震,遍體生寒。
“夫人您怎麼了?”春桃和知藍忽見她呆怔不動,還當她也被這些傷員嚇壞了。
只此一聲,余清窈的注意力被分散,等回過神,前面人影攢動,便再也沒有找到那張臉。
可她分明瞧見了。
余清窈不想讓兩婢擔憂,只能強裝無事,帶著她們回去。
夜間,李策如約回到了莊子。
兩人洗漱過后,就躺在屋子里窄小的床上,肩膀得挨著肩膀才能并排躺下。
李策就給她講著重建城墻、修繕水壩、以及賑濟災民的事情。
早在他們到中都之前,就有一批災銀被李策提前送了過來,再加上江州的姚大人也回了書信,愿以低于市場價兩層的價格借賣糧食給秦州度過難關。
郭都事體察民情,善于思考,很快就將李策的想法落實到了實處,讓他也放心不少。
水災雖然影響很大,可是從古至今已經留下了不少寶貴的經驗可以借鑒,只要扼住那些貪婪的手,將錢用到位,很快就能讓受災地區恢復生機。
這也是為何他要直接跳過和世家關系匪淺秦州布政使司,親自帶了人壓著銀過來。
余清窈也將今日認識緣來大師以及后面用章木救人的事都告訴了李策。
“對不起殿下,我把你送給我的印章弄損了一些……”
李策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道:“送給你就是你的,你想要怎麼用都可以,不用向我道歉。”
余清窈鉆進他懷里,忍不住笑。
殿下對她實在太好了,好的就像是一場自己幻想出來的夢。
高興之余,余清窈心里也變得十分忐忑。
也不知道這個美夢,會不會什麼時候就醒了。
她想起在院子里那一瞥眼,就撞上了那雙陰寒的眼。
不禁又打了一個哆嗦。
李策及時察覺,“怎麼了,冷麼?”
正要從里面把兩人的被衾扯過來,余清窈忽然撐起半身,望著他,眼露不安,忍不住提起那件事。
“殿下……我今日看見了一個人。”
她說到這里,就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她不可能說她看見了上一世殺她的人,這太荒謬了!
如若不是她自己重生,也絕不可能相信這樣怪誕的事情。
“看見誰了?”李策沒有因為她的支吾而沒有當回事,同樣坐起了身,認真看著她。
“……”余清窈咬了咬唇,糾結了半晌才慢慢開口,小心翼翼地試探:“殿下若是我說做過一個前世的夢,你會不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說說看。”李策把被子慢慢裹在她身上,靜靜看著她,神色平靜,就好似她說什麼荒誕不經的事他都能理解。
余清窈拉著被衾包裹自己冰涼的四肢,她努力抱住身體,不讓自己因為膽怯而顫抖起來。
“……殿下從前問過我胸口上的傷疤從何處來的,那是一日我做過一個夢,夢見那個人射殺了我……醒來后,它就在了。”余清窈手捂在心口上,垂下的眼睫微微顫動,仿佛是那驚弓之鳥,久久不能平靜。
“我今日在藥院看見的那個人和我夢里那人一般,額角上有個逃字的黥刑……瞳仁也比尋常人淡了許多,我從未見過第二個人長他那樣……而且他知我在這里……”
余清窈又打了個寒顫。
若她的直覺沒有錯,那道目光一定是在盯著她。
“……他是不是來找我的?”余清窈自己都說得不確定,可偏偏她為這個怕得不行。
他是不是來殺她的。
李策眸光慢慢凝起。
他所夢的,亦是余清窈所夢的?
那干涸的土壤,枯黃的野草,蔓延的血河,蒼白瀕死的小臉……每一個細節還歷歷在目,真實地仿佛就發生在他眼前。
這究竟是為什麼?
李策也覺得很怪誕荒謬。
可偏偏他又忍不住想起,難怪第一次見到余清窈的時候,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晨霜朝露,好似太陽一出來,就會消失的脆弱。
一抹游魂,不知道何處是歸處。
余清窈眼睫沾濕了,半張臉都掩在薄衾里,怯怯得看著李策。
李策凝視她,心口好似給挖去了什麼,放在身側的指尖顫了顫,慢慢抬起,在余清窈眼下溫柔地擦了擦,余清窈還以為他會開口對她說些什麼,卻不想李策一言不發驀然就起身穿鞋,扯了外衣披上,就準備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