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瑩澈的笑眸好似浸潤在水里的黑珍珠,豐盈紅潤的唇瓣還泛著纏綿交吻過的盈盈水光,她滿心期待地望著自己,唇瓣一張一合,嬌嬌怯怯一遍遍追問他:“會麼?會麼?”
他應當早些回去的。
思及此,李策忽然抬手捂住了唇,整個身子都痛苦地蜷了下去,不住地干嘔。
五臟六腑在瘋狂地抗議,他方寸大亂。
滴答——滴答——
水間隔著相同的時間,緩緩滴落在巖壁上。
潮濕的苔蘚夾雜著炭灰的氣味近在鼻端,余清窈感覺有只手在她臉上摩挲,一瞬間,所有意識回籠,她猛然睜開雙眼。
視線里是一張緊張后縮的小臉,還頗為眼熟。
……是之前帳子里的那個小姑娘。
余清窈盯著她,用了幾息的時間才想起自己被人綁架了。
在小姑娘將她牽出帳子不久,走出五、六步,緊接著場面大亂,護衛和流民互相推搡涌動,身后有人趁亂用一塊味道刺鼻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那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識。
“為什麼?”余清窈一開口,就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那聲音好似是別人的,沙啞難聽。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杯水,討好般對她扯了扯唇,余清窈一直盯著她。
小姑娘就害怕地后退,似是不敢面對她。
“你可醒的正是時候,那些人都來看過好幾次了,怕不是擔心將你藥死了。”代替小姑娘開口的是一個婦人的聲音,聽著也很耳熟。
余清窈移動眸子,望向腳邊上坐著的婦人,那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是你?”
那婦人連忙擺手,“什麼是我,你可別亂怪人,你被綁到這里不是我害的……我也是倒霉,正好被他們撞見了,順手抓了過來。
嘿,你要是想問什麼就問這小姑娘吧,不過她也是個怪胎,我在這里都坐了一個時辰了,她愣是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這個開口就倒豆子一般的婦人正是在施粥帳子里曾經說過她與秦王在襄城游玩的那人,聽得出她那時候的語氣里對他們充滿了不屑。
余清窈沒想到居然同她一起被綁了過來,正要再問的時候,旁邊又響起幾聲嗚咽。
這處小山洞里有六名女子,大部分年紀和余清窈差不多大,剩下就是小姑娘和那年歲比她們都長些的婦人。
余清窈在那些嗚咽聲中大致聽懂了自己的處境。
她被山匪綁到了一無名山上,此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山路崎嶇復雜,沒有領路人根本走不出去,山林里有常年吃不飽腹的猛獸,而且一個不小心還容易墜入懸崖,粉身碎骨。
因為沒有名字,就連堪輿圖上都沒有記錄。
也就說若沒有人帶路,被尋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那些山匪個個窮兇極惡,經常一言不合就會殺幾個人,扔到山崖下面。
姑娘們痛哭流涕,互相痛訴自己命運坎坷。
雖然遭遇了幾十年不遇的洪水僥幸活了下來,卻又給山匪們抓到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荒郊野嶺來糟蹋。
這難道不正是今日不死明日死,終歸是要她們死麼?
她們悲悲切切的哭聲一陣陣傳入余清窈的耳中。
讓她也心生悲涼。
余清窈將手背擱在額頭上,迷藥的效果還沒徹底消失,尚在麻痹她的身體。
可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的腦子源源不斷給她產生害怕、委屈和悲戚等情緒。
眼睫逐漸濕潤,淚珠絡繹不絕地涌了出來。
余清窈悲哀不已。
為何要在她以為一切就要好起來的時候,讓她又遭遇這些?
難道就如緣來大師口里講過的那些因果輪回的故事,她注定是福薄命淺之人?
上一世她身死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過了十七歲生辰后不久,眼見著就與如今的時間差不離,很難不讓余清窈胡思亂想起來。
她怕是難逃一劫。
在李策懷里撒嬌好像還是上一刻的事,轉眼就分隔兩地,再難相見。
眼淚順著臉頰,源源不斷滲入鬢角,很快就把發絲打濕。
她本想著今日若是殿下能早點回來,兩人可以同區去藥院后面的櫻桃林里,看她新發現的幾株野蘭花。
那蘭花幽香撲鼻,十分好聞。
還有一棵果樹上新紅了幾串櫻桃,尚未被鳥兒發現,他們能夠一起摘了吃。
那些美好的事情恍惚如一場好夢,現在夢醒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拿著帕子在沾她的眼角的淚。
余清窈想到自己就是因為可憐了她,才給劫到了山上,哪能心平氣和地看待她,撇開頭,躲了去。
婦人瞥了眼她們倆,又嘆氣道:“唉,這小姑娘也是可憐,她姐姐懷著身孕還給一個山匪看上了,掠上了山,連帶著她也吃了不少苦……”就這會小姑娘臉上的傷還沒好全呢,可見這些山匪都不是人,連這麼小的孩子也下的了手。
余清窈這才重新看了眼小姑娘。
她應當也是不愿意為虎作倀,可人活在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小姑娘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雖然害怕余清窈,可還是端起了水想要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