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窈如今想了一通,越發覺得這是自己的命運如此,天要她亡,又能怪得了誰。
“我不喝,你喝吧。”她懨懨道。
角落一個哭得抽噎的姑娘忍不住問那婦人,奇怪道:“你不是說她不跟你說話麼,你怎的知道這麼多?”
“嗐,你們剛剛躲在墻角哭的時候,有個小山賊送了點吃的過來,我趁機問了幾句。”這婦人心寬,山匪送上來的東西也想都沒想就往嘴巴里送。
“……你、你也不怕他在里頭下毒?”
“下毒?我有什麼好毒,要想弄死我,就不用費勁弄上山了,你們吃不吃?不吃連哭都力氣了……”
其余的姑娘都搖頭,她們都是年輕的姑娘,擔憂的不止毒死這一件事。
余清窈也重新閉上了眼睛。
婦人沒管她們,自己吃了個開心。
余清窈流干了眼淚,耳邊咀嚼的聲音還一直沒停。
山匪端過來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而是一疊粗面饃,干硬不好入口。
可是那婦人卻吃得停不下來,咂嘴弄舌,好似在品嘗什麼美味。
余清窈不由睜開眼睛看她。
“這世上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像我長這麼大,先死了爹后沒了娘,最后嫁了個田農,還不是生了好幾個娃娃,遇過干旱,遭過水災,那又如何,只要老天一日不讓我死,我就要吃好喝好,活得好好的。”婦人看見余清窈偷偷看她,又挺了挺胸脯,像是頗為驕傲道:“看相的都說我命好著呢。”
余清窈不會看面相,看不出她是不是命好。
只覺得這婦人雖然舉止粗魯,可人卻長得很結實,原本應該也是經常干農活的,自有一種野草一般的堅韌。
“你過的也很艱苦……”余清窈心想著,不止自己悲慘,別的人也活得不容易。
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婦人‘哎喲’了一聲,很看不慣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拿著饃餅抬起屁股走了幾步,又坐到了她的旁邊,對著她道:“你看到地上這些搬饃屑的螞蟻了沒?”
余清窈擦了擦眼淚,撐起身,朝那婦人指著的腳邊看去。
一隊小螞蟻正高舉著灰白色的饃屑前進,那婦人立起了一大塊石頭在它們的前方,領頭的小螞蟻被阻斷了前進的路,用觸角試探了好一會,似乎也因這個天降的大山而感到困惑,也許此刻它腦子里也閃過很多焦慮,可是沒多久它就發現這座‘山’雖然很高,但是兩邊并不寬,于是帶著蟻隊轉了一個弧,繞開石頭,繼續按著原本的方向前進。
“看見沒,螞蟻都知道遇到困難,解決困難,家里還有螞蟻在等著他們回去呢……”
小螞蟻們邁著六只足,勇往直前,帶著余清窈的目光一直往著蟻穴而去。
“夫人覺得我們還能回家嗎?”余清窈忍不住問。
“嗐,別叫我夫人,怪別扭的,我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叫我郝嬸就成了。”郝嬸大手一揮,拿了一塊饃餅給余清窈,“不能回去也得想辦法回去啊,家里還有孩子,我那口子做飯太難吃了,狗聞了都要噦三聲。”
余清窈忍不住想笑,唇角扯起了一個淺弧。
但低頭看著手里的饃餅,她的眼淚又一滴一滴掉下來。
殿下不用指望著她來做飯,也不用指望著她能幫上什麼忙,她不是那般不可或缺的人。
可是若是她就這樣死了,殿下就不知道林子里的花開了,樹上的櫻桃熟了,還不知道她每日偷偷給胭脂小馬多喂了幾次胡蘿卜,已經嘗試騎了好幾回小馬,進步不少,以后她也可以和他一起騎馬馳騁了。
還有阿耶,上一回見面他們還約好了一回,她還沒有陪阿耶吃過一餐飯,還沒親口講述金陵的繁華美好,也沒有親口告訴他,阿娘喜歡吃的白玉糕她也很喜歡吃,有機會她也想讓他吃到……
還有準備送給知藍的新料子,答應幫春桃找弟弟的下落,福安和姜姑娘的事……還有福吉、載陽,好多好多人。
她實在不甘就這樣死了。
上天讓她重活一回,她不能再次毫不掙扎就認了命。
余清窈慢慢撕開饃餅,小口小口塞進嘴里,是真的一點也不好吃,可是她得先活下去。
小姑娘再次給她端了水過來,余清窈這次沒有拒絕。
也許因為她都吃了起來,那幾個角落里哭累的姑娘也陸陸續續走過來,一人拿起一塊饃,無聲地嚼著。
地上的螞蟻們正為天降美食而狂喜,奔走相告。
一時間,山洞里‘其樂融融’。
郝嬸還告訴她們,今夜那些山匪們要謀劃什麼大事,暫沒有空閑管她們,大可放心休息一夜。
吃完了粗饃,她們就三三兩兩縮在角落里休息。
中間的火堆早已經熄了,她們也沒人敢去找那些山匪要,就怕反而惹來什麼禍端。
此刻不被人惦記,才是最幸運的事。
余清窈也縮抱著膝蓋,找了一個沒有水滴的地方坐著。
郝嬸抱著小姑娘坐在她身邊。
幾個人擠在一起,還是比單獨一個人要溫暖。
余清窈感受到了郝嬸的好意,雖然她嘴里不說,卻對她以及那個給山匪做過幫手的小姑娘都格外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