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把手里的提籃拿上前,利索地準備好火盆、紙錢、祭品,就和載陽退到邊上去了,不打擾秦王夫婦二人祭拜將軍夫人。
本來明威將軍也要跟著來的,可是臨時有軍務,他走不開身。
不過余清窈知道阿娘是不會怪他的。
這十七年來,他守著遙城,何嘗不是一直在守著這墓。
只要有空他都會來,不拘時間,所以也不差這一回。
“我從沒有見過阿娘,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余清窈磕完頭,望著石碑上的字怔怔道。
她只知道阿娘大概生什麼模樣,和她打過交道的人也都道她是一位清氣如蘭的女子。
“你阿娘一定是個很好的人。”李策隨著她一道望著石碑,“如若不是,你阿耶也不會一直記著她十幾年。”
人的一生會遇到數不盡數的人,可只有極少數的人會讓人刻骨銘心,要用一生去回憶。
余清窈點點頭。
她不清楚阿娘是什麼樣也不重要,阿耶會一直一直記得的,就已經足矣。
李策看著墓碑道:“明威將軍夫婦一生一世只有彼此,我們也當如此。”
余清窈心中一動,不由抬頭看李策的臉。
“殿下聽說過我阿娘產子難產,是不是也擔心我也……”
很多人覺得婦人難產一是命,二是因為自母胎里遺傳自母親,會有相同的病。
就好像母親容易難產,其女也很大可能會難產。
李策握住她的手,“裴知岐說過,你的身子無礙,只要多加調理以及適量運動,不會有事的……”
“只是若你實在害怕,我們不生孩子也是可以的……”李策溫柔地望著她。
“可是殿下……”余清窈更吃驚了。
殿下既想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卻又輕易答應她不生孩子,這與他日后還想要成為太子、成為天子,豈不是是背道而馳的事。
他若成了皇帝,又怎可能沒有后繼之人。
余清窈不禁越想越多。
不說要立下儲君,就是利益相關也會迫使他娶很多重臣之女,就好像當今皇帝,即便不喜歡,后宮還是娶了一個又一個。
這些事情,余清窈從前都不敢細想。
此刻想到這些,足以讓她慌得掉眼淚。
“別多想。”李策太了解她了,光看她的臉色就知道現在她腦袋瓜里定然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殿下……”
李策擁住她,輕聲道:“若我能有孩子,那必然是出自你的腹中,可若你畏懼生育,屆時我們就從宗室里過繼幾個,帶在身邊悉心養育教導,擇優而立,遠比血脈重要。”
余清窈徹底呆住了。
原來殿下早已經為她考慮好了,可進可退,都是為了她。
第92章 是光
——遠比血脈重要。
李策既能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 就意味他真的已經深思熟慮過。
并不是隨口一說,拿話哄她。
余清窈忍不住哽咽地再問道:“……殿下當真已經想好了麼?”
李策輕撫著余清窈的后背,沒有被她不安地追問弄得不耐煩, 反而嗓音更加溫柔地道:“我已經想好了,比起孩子,我更想一直擁有你。”
若他是明威將軍, 又能預知妻子會因為產子而身故,說一句不好的話,那他一定不會要這個孩子。
然他又十分慶幸余清窈能夠降生于世,他才有機會得以遇見她。
自知曉自己心意后, 他就想過日后能與余清窈擁有自己孩子,可隨著了解的越多, 知道了婦人孕育過程中有諸多不確定性。
輕則損傷, 重則奪命, 他才重新開始考慮他們之間當真需要這個孩子麼?
無人能知曉將來會發生什麼,他所能做的唯有盡所可能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
“選擇權在于你, 我說過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事由你來選擇, 但你也應當知道, 生與不生, 對我們倆而言都是一樣,并不會改變或影響任何事。”李策牽唇淺笑,嗓音低磁, “窈窈,若你想要孩子,我們就先把身子再養好一些再說, 不要管其他人說什麼, 身子是你的, 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余清窈輕輕‘嗯’了一聲,把臉埋在他胸膛里,耳朵貼在他的心口上,那里面穩穩跳動的聲音就是對她最有用的安神曲。
“……我知道了。”
李策知道她太容易被別人影響,太容易委屈自己,才會把話說的這樣明白,好讓她放下關于孩子的心結。
李策又拉著她,兩人重新跪在墓碑前。
鄭重地再行了三禮。
余清窈望著石碑上的字道:“阿娘,女兒要走了,女兒這一世一定會好好活著,還請您在天上多多看顧阿耶吧。”
她已經明白自己的生命來之不易,這一次無論如何也會好好珍惜。
清風吹過山林,蒼松簌簌而響,枝頭低垂下來,好似在輕輕點著頭。
時間剩下不多了,余清窈帶著李策又去看了外祖和外祖母。
外祖父、外祖母都是金陵人,然只能埋葬在遠離故土的遙城,即便過了這些年,沉冤得雪,可他們再不能夠回到金陵。
從息山下來,太陽已升到頭頂,人影皆化作小團陰影,聚在人腳下。
一路回到遙城,在余府外邊,護衛們已經開始整理出發的事宜,余清窈看了心里微微泛酸,撇過眼不想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