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沒有李策的人提前通知他,經歷過上回秦王妃在驛站被藥暈的事,葉驛丞對自己驛站屋子的角落里莫名多出了些香灰,便已經起了疑心。
“小人的驛站里擺設簡單,有幾張桌子、幾張椅子都再清楚不過了,平白無故多出了東西,怎會不知,所以小人一直細心留意著,果不其然半夜就有七、八名蒙面的黑衣男子闖進驛站,小人仔細觀察過,那些人個個身手不凡,要不是江湖游俠,要不然就是軍中好手……”
皇帝沒想到這個小小驛丞竟在那樣的場合下,沒有慌了手腳,居然還能有心情觀察兇犯的特征,不由開口問道:“那依你看,他們是江湖游俠,還是軍中好手?”
葉驛丞冷不丁被皇帝提問,靜下來思索了片刻道:“小人以為,他們紀律分明、里應外合,不像是生性灑脫、不拘不束的游俠,倒是更像是軍中之人,而且他們身上的刀都是一樣的。”
“小人躲在一草房里,正好看見一個黑衣人拔刀砍鎖鏈。”葉驛丞在身前比劃了一個長度,“那刀大約兩尺半長,刀身無血槽,柄身也無弧。”
葉驛丞雖不是軍中人,也沒有習武,可是他觀察力不凡,僅是躲在一旁看了幾眼,竟就注意到了這些。
而他并不知道,他嘴里的描述正是左右峰營里最常見的佩刀,齊眉刀。
“你說你躲在草房里,想必視線也不會太好,怎可能看的這樣清楚,是不是有人告訴你怎麼說的?”有大臣不知道是想趁機攪渾水,還是想給誰打抱不平,忍不住質疑起葉驛丞。
畢竟尋常人很難在那樣危機四伏的時刻不先想著逃命,反而還留意‘刺客’長什麼模樣。
葉驛站沒有回頭看,只是對皇帝拱手道:“小人只說自己看見的事,絕無欺瞞!”
明淳帝目光在他骨瘦形銷的身子上頓了頓。
其實他都知道,雖然大旻富庶,可是一些底層小吏干著沒人愿意干的累活,還要被上峰層層剝削,只能領到極其微薄的俸祿,養活自己都成問題,更別說養活家人。
所以有些小官會收些賄賂貼補家用,只要數額不大的,他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
看看這下面黑胖矮小的錢知府,還有后面那幾個臉蛋圓乎的小官,對比起眼前這位葉驛丞,可是天差地別。
如葉驛丞這樣的人,既不會因為貪圖享樂而受賄,也就很難被人威逼利誘。
皇帝往龍椅上一靠,扯出左右峰營,這讓他心里不悅,可話都已經聽到這里,就沒有只聽到一半的道理。
“你繼續說。”
一旁的楚王欲言又止,眼見著臉色都變得鐵青了。
他身后的官員好似都聽明白了,若是再由著這葉驛丞說下去,只怕還要講出什麼更具體或具有指認性的細節來……
“殿下……這、這可怎麼辦?”有人在楚王身后低聲問,抬袖擦了擦額角落下來的冷汗。
楚王緊緊抿著唇,目光陰冷地盯著葉驛丞。
他現在也不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葉驛丞仿若不知他們的緊張,繼續道:“……他們砍了小人存放菜油的鎖,把油桶拖了出來,澆在了柱子上……谷城驛站經久維修,木頭早已腐朽老舊,其實不用澆油也很容易燒著,一旦澆油了,那火勢沖天!”
“你看著他們拖油,倒油竟也不阻止,說不定就是你自己開門揖盜,是和他們一伙的吧?”后面有人插話。
葉驛丞終于忍不住回過頭,嘀咕了句:“這位大人,莫不是忘記了小人開頭說了,這些黑衣人每人身上都帶了刀,那麼長的刀,一刀都能砍三個小人了……”
葉驛丞這干瘦的身材的確不經打,因而他話一出口,后面有人就忍不住笑了出聲。
“路大人倒是長的有葉驛丞三個有余,若是遇到了刺客想必會迎難而上吧。”
路大人‘呃’了聲,努力收起了肚子,被同僚一番恥笑,再也不敢隨意開口。
趙方在上頭輕咳了兩聲,提醒葉驛丞不要把話題扯遠了,皇帝還在這里等著呢。
葉驛丞連忙道:“他們得手后也沒有離開,直到大火燒完了驛站,還到灰燼里翻看了一番,似乎是確認著什麼……”
就如葉驛丞之前說的,他們紀律分明,辦事有條不紊,一看就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所以才會有事后還要復查結果這一環。
只有確認了他們想要的結果,才算圓滿完成了任務。
李策適時開口,替不便明說的葉驛丞總結道:
“父皇,事情的經過就如葉驛丞所言,只是兒臣還要補充一句,兒臣的護衛一路跟蹤,這些黑衣人竟是出自左峰營,與在另一條路,‘誤殺‘了兒臣帶著的人證的左峰營軍,是出自同一位副統領之手。”
“左峰營是皇城禁衛,是父皇一手設立的,秦王若是要針對我,也不用把他們扯進來。”
“楚王這是哪里話,本王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只是無緣無故,被砍死了三個證人,又險些被燒死另外三個,總要追究一下是誰人的責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