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她和秦王怎麼會有情?
“姑娘?”知藍見她忽然悶悶不樂起來,十分擔心。
余清窈對她搖搖頭,繼續剝手上的蠶豆。
秋去冬來,秦州比金陵下雪要早,一天夜里鵝毛大雪突襲,千里冰封,美不勝收。
剛過完年,中都依然熱鬧,頑童打著爆竹,一整天都沒有安寧的時刻,聲音隔著院墻都能傳進來。
余清窈一手捧著手爐,一手捏著三枚喜幣站于臺階下。
她抬頭望著院子里的落雪紛紛,惆悵感慨時間飛逝。
開春后,秦王就該回金陵去了吧。
雖然意味著他們要就此分開,但是于公于私,余清窈也希望皇位能落在李策手里。
也好過讓李睿得了去。
因為他既無治世之才也不仁德寬厚,怎配得上這至尊的之位。
“雪寒風冷,大夫說你身子還弱,受不了寒。”李策的嗓音出現在她身后,令余清窈有些意外。
“殿下今天回來的比往日要早,是事情都辦完了嗎?”她轉身登階而上,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容。
“嗯,辦完了。”李策頷首,“事情沒有那麼多,不重要的可以延后到開春。”
余清窈欲言又止。
開春,開春他就要離開中都,離開秦州了,想必那些事情也要轉交給別人來辦。
李策注意到她手上的祈幣。
秦州有擲幣許愿的習俗,逢年過節每家每戶都會置辦一些,和買花燈、爆竹、煙花一樣都是必備之物,而且豐儉由人,有金的銀的也有普通的竹片,余清窈手上的這幾枚是秦州的舊幣新鑄的,與市面上的字樣是反著的。
“你想許什麼愿?”李策看著她發絲上的雪花慢慢在消融,濕潤了她的發絲,黑的就好像是剛碾磨出來的墨汁。
“我……想祈禱殿下能夠如愿以償。”余清窈烏黑的眼睛被雪光映亮,又被她垂睫掩下,里面淺淺藏著一些不便言說的心事。
希望殿下能夠重歸金陵,重掌尊位,從此遂心如意。
李策垂頭俯視,忽而與她說道:“再有,就祝我平安歸來吧。”
“殿下要回來?”余清窈眼睛倏然抬了起來,驚訝不已。
風揚起了一陣雪沫,好似浪濤卷起了泡沫,漫天揮灑,她的臉頰發間又落下不少雪粒。
外面的爆竹聲噼里啪啦,好像要將寒冬鬧暖,迫不及待迎接新春。
李策凝視著她的眼,伸出大手,攤平在她身前,溫聲道:“新的一年,理應送舊迎新,等我料理好金陵的事,你愿意迎接新的人嗎?”
好像在這一刻,爆竹聲消弭了,風雪也止歇了,天地之間唯有李策的嗓音清晰地回蕩。
剎那間,余清窈鼻腔一酸,眼淚涌了出來。
她這一生還能與青山明月共度已是幸事,不敢奢望還能與君子良婿攜手。
但是——
手爐從掌心跌落,火炭散在了濕潤的地面,她的手再次放在了李策的手上。
就好像那一日他穩穩托住就要墜入深淵地府的她,許她一生平安。
而這次他更是握住她的手,鄭重許諾道:
“你若相托,此生不負。”
開春后,秦王一返回金陵,就與楚王正面交鋒。
傳言是楚王曾派心腹潛入中都秦王府,或是預謀行刺或是窺視上什麼寶物,讓秦王對他不再容忍。
雙王
奪儲,歷時半年之久,期間刀光劍影,兇險難說。
待到伏暑,楚王鋌而走險,調動金陵左右峰營進城剿匪,意圖逼宮,奈何秦王早有預料,禁軍在御道設下埋伏,以逸擊勞。
楚王兵敗逃走,被圍于谷城驛道,走投無路之下葬身火海。
原以為秦王勝券在握,定會馬上將儲君之位拿下,然而他卻向明淳帝提出立年僅十八歲的皇六子、齊王李祥為儲君,并舉出他所轄齊州的這兩年,風調雨順,物阜民安,百姓皆能奉令承教,官吏無有作奸犯科。
堪當大任,能承大統。
明淳帝考慮三日,即招齊王回金陵城,齊王太后亦得以歸都。
一年后,明淳帝舊疾纏身,禪位給齊王。齊王登基為帝,年號盛元。冊封提拔親信,并將秦王封為攝政王,以輔佐自己理政。
不及弱冠之年的小皇帝成日被奏章案牘困書案之后,叫苦連天,每每問到攝政王下落,旁邊的親信太監就會掏出一封信來,看著上面的信戳回覆小皇帝。
“攝政王最新的來信是從雍州傳回來的,聽說那里飛崖懸瀑,十分壯闊哩!攝政王想必還會去那叮咚泉嘗一嘗這個時節最肥美的泉鯉……”
小皇帝皺著眉頭,把一本奏章往小太監頭上一丟,氣道:“他到底是替朕巡視江山的還是帶著王妃游山玩水的?!”
小太監裝模作樣地‘哎呦’一聲,捂著腦袋撿起地上的奏章,“陛下勿惱,攝政王他當然是先替陛下做事,順便游歷山水……前些日子不是還抓了幾個貪官,又充盈了國庫……”
小太監言之有理,讓小皇帝心里的怒消退不少,一個泄氣又癱在龍椅上,忽然揪了揪自己的頭發,越想越生氣道:“游山玩水的本來該是本王!該是本王!——”
一葉扁舟在浩瀚江波上隨波逐流,悠遠的蕭聲伴隨著兩岸的鳥啼猿鳴,十分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