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預想中一樣,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顧承執跌跌撞撞地跪在那具白骨前,悲痛欲絕。
不過幾秒,他卻突然大笑起來,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道:「這不是她,不是她……」
「她在靈山寺呢,這副尸骨是別人的,這麼大的湖,也有其他人可能不小心落水……」
「我要去靈山寺找她。」
眼角有淚滑過。
我同樣跪坐在他面前,「顧承執,你別去了,這就是我。」
「你當初只是站在湖面就能感受到,怎麼現在我被撈出來了反而還不信了?」
我摸了摸臉頰的淚水,冰冰涼涼的。
原來鬼也能流淚啊。
裴尚道:「大人, 不出十日,我派往靈山寺的人便會有回信。」
「您不能去,您這一去,不就是把自己的把柄交到那些諫官手中了嗎?」
靈山寺偏遠, 這一去, 怕是幾月都不得回。
顧承執身在官場, 這無疑是將自己送到諫官嘴中彈劾。
19
顧承執還是出發了。
他精神大抵是真的有些不正常了,誰的勸都聽不進去。
整整一個月半月時間, 我跟著他一路到了靈山寺。
我是鬼,進不去佛家圣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滿臉疲態地顧承執一步一頓地往里走。
我坐在遠處等他。
忽然間, 一個聲音喚我:「柳君思, 壬寅年七月初三, 子時三刻生, 是你吧?」
我抬頭,便看見一個撐著白傘的黑衣人,手中拿著一一支朱砂筆,在一個冊子上劃下一道。
我回道:「是我。」
他沖我招手, 「你在凡間的執念已解, 現在可隨我再入輪回。」
我回頭望了望泛著金光的靈山寺。
執念已解, 那便意味著顧承執知道了真相,已經釋懷了吧。
挺好。
我笑著點點頭, 起身準備跟上去。
那黑衣人卻突然頓住。
他反復看了幾遍手中的冊子, 嘆道:「看來是非要你們見一面不可了。」
他將手中的傘遞給我,「打著, 凡人才能看見。」
「柳君思!!」
我剛接過傘,身后便響起了顧承執的聲音。
我轉身,撞入的卻是他的懷抱。
不是沒有實體的直接穿過,而是一個, 切切實實的擁抱。
我能感受到肩頭漸漸濕潤, 是他哭了嗎?
「對不起,我錯了。」他和我道歉,「我沒能及時認出你, 又沒能及時調查出真相。」
「我錯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 安慰道:「沒事的。」
其實我真的不怪他,也不恨他。
他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麼實質傷害我的事,相反,是我真真切切的傷害過他。
那黑衣人催促道:「抓緊時間。」
顧承執捧著我的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下輩子, 你要投胎做哪家的姑娘?我好來備好聘禮來求娶。」
我忍住喉間的酸澀, 笑道:「那自然是要全天下最為盛大的迎娶之禮我才會嫁。」
他苦笑道:「好,那我許你一個盛世婚禮。」
手中的傘被奪走。
顧承執的懷抱一空, 他拼命地想抓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不受控制地跟著他黑衣人走去。
他往前追了幾步, 大喊道:「下輩子, 一定要等我!」
我回頭應了一聲好。
不過他大概也聽不見。
我問那黑衣人:「我可以不入輪回嗎?我想等等他。」
他笑了:「你還真當投胎是可以選擇的是麼?」
我垂眸不語。
他卻忽然道:「不用擔心, 隔不了多久。」
「什麼意思?」我有些訝異。
他淡淡道:「顧承執回去處置了柳家了那些人,不久后便服毒自盡了,你們投胎的時間不會隔得太久。
」
「什麼?他到底為什麼要怎麼做?」
我好后悔, 后悔剛才沒讓他好好活著。
那黑衣人卻笑了,「大抵他是怕你等太久吧。」
不過,還有下一世不是嗎?
-正文完-
番外:
1
我叫楊阿思,今年十七歲。
我要嫁人了,不過我嫁的這個人是個怪人。
不是說他長得怪,相反,他長得特別好看,我很喜歡。
是他的性格很怪。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上元節,我正戴著阿爹給我買的狐貍面具到處閑逛,他突然就扯住了我的手臂。
我轉頭,恰好和他對視上。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居然哭了。
他說他等我好久了。
我疑惑地問:「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啊?」
他摸掉眼角的淚,笑著說:「我是你未來的夫君。」
我及笄那天,爹娘和我說我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不過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輩子待在我爹娘身邊。
阿爹每天忙完后都會給我帶些小玩意回來,阿娘還會給我做我最愛吃的甜糕。
我想,要是我嫁人了的話肯定就像隔壁那個阿姐一樣,一年都回不了幾次家。
可是爹娘說女兒家長大了都是要嫁人的,還說要為我物色一戶好人家。
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話……
我摘下狐貍面具,仔細盯著他的臉看了看。
好吧,我承認他長得太好看了,如果他做我的夫君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咳。」我籠著手干咳了一聲,學著我娘的樣子和他說:「要娶我的話,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一樣都不能少。」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我會給你一個全天下最盛大的迎娶之禮。」
最盛大的迎娶之禮?這個話我還只是在話本子里聽過。
我想說他騙人也不知道先打打腹稿,可他看我的眼神太真摯了,最后這話我也沒說出口。
他陪我了很久,和我放花燈,猜燈謎,吃元宵。
滿街明黃色的火光透過燈籠照在他的臉上,我看得有些出神。
好像,我們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最后他送我回去,他說他叫顧承執,他會來娶我。
顧承執?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看他的模樣和氣質,分明不像出身普通人家。
京城里倒是有一個姓顧的公子,聽說模樣才學冠絕京城,十六歲登科及第,十八歲名滿京城,二十歲就是當今皇上親封的一品大臣,權勢滔天,是無數京城女子的心上人。
不過他好像叫顧云川,不叫什麼顧承執。
2
阿爹阿娘不停地給我物色人家,每天來家里的媒婆眉飛色舞地和我描述哪家哪家的公子多麼好。
我一個都不想去見。
阿娘經常勸我說我已經十七了,是要考慮考慮婚事了。
他們不知道,我確實是在考慮的。
我在等那個叫顧承執的人來提親呢。
他明明說過會來娶我,可是已經一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沒來。
我花了好多存下的私房錢托人去打聽顧承執這個人,可是他們都說京城里根本沒有這號人。
我想他就是個騙子。
就在我賭氣想要去見見媒婆說的那家公子的時候,顧承執來提親了,帶來的聘禮幾乎鋪滿了一條街。
我爹大驚失色地下跪行禮,叫他什麼「顧大人」。
顧承執下馬將他們扶起,溫聲道:「哪有岳父向夫婿行禮之理。」
他真的來提親了。
不過他也是真的騙子,他根本不叫顧承執,而是叫顧云川。
他和我道歉,說籌備這些聘禮花了些許時日。
我問他為什麼要編個假名字騙我。
他默了默,說并未騙我,那是他以前的名字。
真是個怪人,明明有真名字,還要和我說他以前的名字。
3
顧承執提親后,我爹娘和顧家開始籌備我的婚事。
他說這次婚事要辦得空前盛大,兌現他允諾我的盛世婚禮。
我當時還以為他只是一句戲言呢,哪曾想他居然這麼牢牢記在心上。
籌備婚禮這三個月,顧承執常常來看我。
他帶我去吃京城最有名的醬鴨,還給我講故事。
他說很久以前,有一個人被家里的庶弟設計,被山匪劫走,險些丟了性命。
不過一個姑娘救了他,背著他走了許久,還細心為他處理傷口。
他喜歡上了這個姑娘,想要求娶她。
不過后來那個姑娘為了救他,假裝倒戈和山匪一道折磨他,毒瞎了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真相,很恨她,想要折磨她。
等到后面一步步解開真相,他才追悔莫及。
可是那個姑娘已經被她的家里人殺害了,他無法補償。
我撕著醬鴨的動作停了下來,問:「為什麼那個姑娘的父母要殺她啊,父母不是應該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嗎?」
就像我爹娘很愛我一樣,難道還會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嗎?
顧承執聲音有些啞,「他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父母,所以一直他固執地為她還活著,想去找她。」
「……」
為什麼明明是在講故事,他的神色總是這麼悲傷呢?
我咬了一口醬鴨,含糊道:「那個姑娘真蠢,早點告訴他不就行了,這樣后面也不會有誤會了。
」
顧承執扯了扯我的臉,突然笑了起來,「對啊,她好笨。」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她想象的這麼恨,只要她說一句,他都會信的。」
我抬頭,看見顧承執的眼中帶了些淚。
他真的好奇怪,第一次見我也哭,給我講個故事也哭。
我繼續問:「那后來呢?」
顧承執笑笑,「后來,他們都重新轉世了,那個人一直記得曾經自己的承諾,每日苦讀詩書,為了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
「他們相遇后,他發現那個姑娘忘了一切。不過沒關系,他記得就好了。」
不知是哪個文人編的故事,也不講究些邏輯。
我笑著說:「哪個文人寫的話本子啊,這麼邏輯不通。」
「既然都是轉世,怎麼會一個人記得,一個人又不記得呢。」
「而且,既然那個姑娘死得比他早,那應該投胎也比他早吧,兩個人又怎麼會在同一世。」
顧承執笑笑,沒由來地說:「或許是他和鬼官做了交易呢?」
什麼鬼啊神啊的,我向來不信這些。
不過看見他這麼悲傷,我有些心疼。
我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淚,起身親了他一口。
顧承執瞪大雙眼。
我有些害羞,但仍舊嘴犟道:「都要成親了,親一下應該也沒什麼吧?」
「你,你別哭了,我不想聽這個故事了。」
下一秒,他俯身親了下來。
我真該慶幸他訂酒樓里是有隔間的,不然我真的會羞死。
4
成親當日,顧承執身騎駿馬,一襲紅衣襯得他異常俊美。
阿娘為我盤好長發,親自送我上了花轎。
鑼鼓喧天,紅妝十里。
這是整個京城最為盛大的娶親。
其實成婚一點都不可怕,不像隔壁家那個阿姐一樣,不能回家還整日整日做著臟活。
我不但能隨意出入顧府,甚至想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顧承執下朝后會來接我。
天色漸晚,他就背我回去。
我喜歡趴在他背上,指著街邊的小販說要這個要那個,他就給我買。
我想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有愛我的爹娘,還有深愛我的夫君。
雖然他還是有些怪,有時候說的話莫名其妙的。
不過怪就怪點吧,誰讓我愛他呢。
-完-
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