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你這是過度應激反應,為什麼?為什麼你總不讓我靠近你?還有,你為什麼會尿失禁?」
我抬眼看著他清俊依舊的臉,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我說:「因為你送我進戒同所治病,現在治好了,治好了都是這樣子的。」
裴肆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我看到他眼睛慢慢變紅,蓄起一汪淚水,然后他低下頭,抬手擦掉了眼淚。
半晌,他輕聲問我:「你身上的傷都是治病留下的?」
「戒同所里治病都是這樣的,」我說,,「里面的醫師說同性戀惡心,就得這麼治才能讓我們徹底戒掉男人。」
我看著他:「哥你不也是說我惡心嗎?我現在不喜歡男人了。」
「我......」裴肆看起來痛苦極了,「我不是......我......裴瑾,對不起......」
裴肆捂著臉,雙肩狠狠地抖動著。
他在哭,他不是覺得我惡心嗎?他為什麼要哭?
8
醫生說我有很嚴重的心理創傷,需要配合藥物和心理疏導長時間治療。
手環在消防員的幫助下拆開了,這意味著戒同所給我的任務我都不用做了。
我被裴肆接回了家。
養父母才知道我在戒同所被弄了一身傷病,昨天我突然暈倒也嚇壞了二老。
他們在我床前踟躕著不敢靠太近,一個勁的罵裴肆毫不商量就把我送進戒同所。他們也是心疼我的,畢竟養了二十幾年。
裴肆最近很忙,但爸媽每天都會來跟我聊天。他只有晚上才回來到我房門口站著,問我能不能進房間看我。
我如果不同意,他就站在門外跟我說話,我要是同意,他就進來遠遠的坐著看著我。
每次來他都會帶禮物,有時候是一束花,有時候是我喜歡吃的零食。這好像是我以前會為他做的事。
過了幾天,我刷視頻的時候忽然看到我去的那家戒同所被曝光了,有人拍下他們所謂的戒同療法發到網上,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還抓了里面所有的工作人員。
被解救出來的人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呆呆傻傻。
真好啊,總算有人拯救他們了。
可為什麼那時候沒人來救我?
9
視頻下面還有相關鏈接,關鍵詞是「為同性戀發聲」。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開。
那是一段語音,呼吁大家尊重并理解同性戀群體,說一個人不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與生俱來無法改變的,作為家人應當給他們更多的關心,而不是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病,將他們送去戒同所接受慘無人道的戒斷治療。
我聽得出來,那時裴肆的聲音。
他這是什麼意思?不覺得同性戀惡心了?
沒過多久,養母把這段音頻轉發到我手機上。接了一段文字:「好孩子,以前是我們做得不對,讓你受苦了。」
我無所謂地笑笑,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10
晚上裴肆回來,在我的床頭柜上放了個首飾盒。
我的心像被一只布滿荊棘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不打開看看嗎?」裴肆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滿眼期待。
我的頭開始疼,我不想打開。但長時間在戒同所的經歷讓我不能反抗,我伸手打開了首飾盒。
里面是一對簡約大氣的男士對戒。
「這是我找朋友定做的,你試試看合不適合適。
」裴肆微笑著示意我戴上。
我取出稍微窄一點戒指套進無名指,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我呼吸困難。
「合適嗎?」裴肆靠過來,「好看嗎?」
我別過臉,「送我戒指做什麼?」
「本來就該是給你的,裴瑾,我喜歡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嗎?」
裴肆單膝跪在我跟前,這已經超過了我能承受的最小安全距離,我的胃開始痙攣。
「你......你又不覺得同性戀惡心了?」我忍著想吐的感覺,壓著嗓子問他。
「從前是我不對,糟蹋了你的心意,傷了你的心。」裴肆拉過我戴著戒指的手,「以后的路我們一起走,好嗎?」
雖然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了,一開始我很期待他能這樣回應我,現在,不重要了。
我很難受,胃里的東西叫囂著要從嘴里出來,我努力吞咽也無濟于事,甚至呼吸也不受我控制了。
缺氧讓我渾身止不住的抽搐,在裴肆驚詫的目光里,我重重倒在地上。
「裴瑾!」這是我失去意識前最后聽到的聲音,我想,這麼難受,應該會死了吧。
11
我還是醒了過來。這次沒去醫院,裴肆請了醫生回來。
醫生說我的癥狀并沒有好轉,需要加大藥量,讓裴肆趕緊給我安排心理醫生。
我不想吃藥,更不想看什麼心理醫生,我只希望沒人能看到我。
但我不會反抗。
裴肆每天會親自倒了水拿藥給我吃,然后一周兩次送我去心理醫生那里接受心理疏導。
心理醫生讓我嘗試著逐漸拉進我和他之間的物理距離,以便我慢慢適應,逐步減輕應激反應。
裴肆照做了,他把我帶在身邊,跟他一起上下班,有時候他還帶著我去散步。
大量的藥物讓我精神萎靡,每次出門我都要帶紙尿褲,很不方便,我越來越意識到我和正常人不一樣,這個社會已經不合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