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俺家閨女,絕對錯不了!」
楊家老太和夫人腆著臉討好太后,又怨毒地看向我。
「皇兒你聽聽,你還要被這妖奴蒙蔽到何時!」
她隨即揚聲,「沈三你盜取他人身份入宮,已犯下欺君之罪。現竟敢行刺皇上,更是罪上加罪!」
趙慕眉頭皺起,「沈三并未刺殺,只是劃傷……」
太后氣得手直抖,那墜著寶石的金色護甲,往地上一指。
「皇上,你到現在還護著這個妖奴!她不是刺殺,這匕首哪里來的??」
「沈三,你可還有話要說?」
在眾人的注視中,我深吸一口氣,平靜開口。
「奴才確是意欲刺殺。」
太后、劉錦、在場眾人瞬間驚呆,而趙慕看向我的眼神,卻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濃墨。
「可奴才刺殺正是楊家指使的,我只是他們埋在宮里的一把刀,刺向誰都身不由己。」
楊家老太瞬間慌了,臉色慘白顫抖著罵道。
「你胡說八道!楊家才不知道你的歹毒心思,你個王八羔子,血口噴人!」
「大人,您明鑒啊!這小丫頭子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我們是被冤枉的!草民冤枉啊!!」
楊夫人拽著老太一起就往地上磕頭,「咣咣」聲摻雜著求饒聲不絕于耳。
「我只是說出實情。」
我看向因為恐懼而五官扭曲的二人,想起剛穿來時,我穿著單衣被丟在寒冷的柴房過夜,每天洗刷馬棚不給飯食,想起原身靈魂對我囑托的遺志。
突然覺得一陣輕松。
結束了,都結束了。
我冷冷瞥了她們一眼,平靜地再添一把火。
「當年我進宮時不過十四歲,一個剛及笄的女孩,在無人指使的情況下,會孤身一人男扮女裝進宮當太監嗎?」
此話一出,太后臉色瞬間變了。
這盆臟水潑出去,楊家怎能洗清嫌疑?
她看向楊家婆媳只余嫌惡,眼風一掃,早有機靈的侍衛抬腳就往婆媳二人身上招呼。
尖利的叫聲,二人喊冤的聲音,伴著踹在骨肉身上的聲音,充斥在暖閣之中。
二十幾腳下去,兩人呼痛聲都逐漸微弱,五官痛到扭曲,鼻血直流。
看向我的目光,從怨毒到哀求。
我冷冷瞧著,不置一詞。
終于是趙慕打斷了這場鬧劇。
「夠了!拖下去!」
趙慕聲音冰冷,好似毫無感情的機器。
他深吸一口氣,合上眼睛才道。
「都拖下去,沈……楊家,誅九族!打入天牢!」
我閉上雙眼,感到久違的平靜。
21
皇家效率還是高。
不消幾天時間,楊家九族全部緝拿歸案,比我一個個復仇要省事得多。
大概因為是實施刺殺之人,我被單獨關押在天牢深處。
不僅單間,甚至連周圍一排都沒關押其他犯人。
環境屬實算得上「清幽」。
負責看押投喂的獄卒沒怎麼為難我,這天送飯時,卻突然拽住我的手。
我嚇了一跳,就要縮回來。
卻聽他小聲道,「沈三,是我!」
他向上抬了抬帽檐,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竟是季青!
人生何處不相逢,天牢也能遇故知?
「你怎麼進來的?」
「這個之后再說,」他搖搖頭,摸出腰間的鑰匙,就要來開鎖,「我先帶你出去。」
我按住他的手,「不用。」
季青愣了片刻。
「說什麼傻話呢?你不用擔心,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救你出去!」
我搖搖頭,再度打斷他。
「季青,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
空氣中突然靜了一瞬。
季青垂著頭沒說話,摩挲著手里的鑰匙,半晌才道,「我知道。
」
「但我救你,不求任何。」
紅塵滾滾,絮果蘭因。我承了原身一條命,就要背負楊家血債。季青拼死救我,我又何以為報?
我還要再勸。
卻聽到一陣腳步聲,窸窸窣窣,由遠及近。
來人了!
我推他一把,示意他快走。
季青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把我印在腦海深處,才轉身消失在陰影中。
22
我呆坐在牢房的草席之上。
那道腳步聲,漸漸清晰。
是誰?
季青來過了,此時能進入這里的,估計只剩跟我有仇的了。
腳步聲停下。
我抬頭望去。
黑羽的斗篷之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
竟是趙慕!
我欲起身,又下意識跪拜。
旁邊的獄卒打開門,又迅速退下。
昏暗的牢房內,一只紅燭搖曳著昏黃的光,像是淚滴在宣紙上的暈染。
趙慕小臂還被紗布包裹,隱隱透出草藥的味道。
他一時沒說話,可我卻莫名覺得喘不上來氣。
刺殺皇帝以誅九族的報仇方式中,唯一無辜的人就是他。
半晌,才聽到他喑啞的聲音響起。
「你……你那天是真的想殺朕嗎?」
我跪在冰冷潮濕的地上,不敢抬頭看他。
他加重了語氣,「回答朕!」
「……是。」
趙慕的影子打在墻上,瘦長而飄忽的一條,過了好久,才又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你從入宮起,就計劃好這一天了……是嗎?」
「……是。」
一陣怪風吹來,燭火被吹得晃動不停,趙慕的影子也被風吹得亂了,映在牢房的墻上仿佛群魔的倒影。
半晌,風終于停了,可風不動,燭火不懂,心還是會動。
「這麼多年,你可曾……」
我與趙慕離得很近,可他的聲音卻仿佛寺廟的鐘磬聲,悠長得從遠處傳到這兒來。
「你可曾有一瞬……心悅于朕?」
有嗎?
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