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的話,我心中不由涌起一絲異樣。
多年過去,我以為自己能夠以平靜的姿態面對過去。
可當從前真正地鋪開在眼前時,才恍然驚覺。
陳年的傷疤從未消失。
它會在不經意間,被再次剝開,露出里面腥紅腐爛的肉。
8.
高中的我,是最不起眼的那種「書呆子」。
每天除了吃飯上廁所,絕不會離開位置。
唯一的優點,或許就是聲音不錯,唱歌好聽。
周蘭蘭和張川衡都是我的同班同學。
在高二上的藝術節,周蘭蘭因為自身原因沒法到場。
她的舞蹈無法進行,情急之下,班主任推我上臺獨唱一首軍歌。
從那之后,周蘭蘭就注意到了我。
而她開始針對我的原因,是課桌里偶然出現的一封信。
那是嫩綠的信封,里面的紙還夾雜著淡淡的梔子香。
遒勁的鋼筆字非常眼熟,我常看到它出現在黑板的右下角。
「這什麼啊?」同桌的男同學直接抽過去。
我下意識去搶。
男同學「嘁」一聲。
爭執間,那張信紙像飄零樹葉,落到一雙厚底皮鞋前。
周蘭蘭向來是學校來特立獨行的存在,染發打耳洞抽煙,也沒人能管。
「張川衡,老師天天念叨別早戀,你班長還帶頭啊?」
周蘭蘭拿著信紙走到張川衡旁邊,支著他的肩膀笑問。
可那雙帶著美瞳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莫名讓人生出一絲膽寒。
張川衡不經意將她的手撥開。
他眼睛很好看,雙眼皮微微下垂,顯出幾分清冷。
「只是想讓她教一下唱歌而已。」
周蘭蘭笑地更大聲。
她又走到我面前,不過并沒有說什麼。
只是一下下地,將那張信紙撕得粉碎。
最后天女散花般地丟在我面前。
很久后我才知道,周蘭蘭喜歡張川衡。
所以,我成了她泄憤的物品。
9.
「啪——」
脆響落在耳畔。
我被打的偏到一邊,臉頰火燒般地疼。
下一秒,周蘭蘭用力掐住我的臉。
「以前沒注意,你確實有兩分姿色,但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攀上張川衡吧?」
我連連搖頭,「我沒有。」
我從沒想過早戀。
我只想考上一所好大學,逃離家暴愛賭的爸爸,喜歡道德綁架的媽媽。
還有那個才出生沒多久的弟弟。
周蘭蘭冷笑一聲,又是巴掌甩來。
我見她沒有收手的意思,知道不能坐以待斃,站起身想跑。
可剛到廁所門口,周恒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用力一推,我慣性摔倒在地。
「還敢跑!」
周蘭蘭恨恨說著,直接拎起旁邊的臟水桶。
全身被打濕那一刻,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
在家里膽戰心驚,時常要防備著爸爸的毒打,媽媽的耳光。
本來學校是我最好的避難所。
但現在,也被周蘭蘭毀了。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下跪,磕頭,挨耳光早都習以為常。
如果想跑,就會被攔在外面的周恒堵住。
會被打的更慘。
哪怕是盛夏酷暑,我也像個怪胎,裹著長袖校服。
才能遮住那些傷痕。
我不敢跟父母老師說。
因為我怕我媽知道后,會借這個理由讓我退學回家嫁人。
我不能讓她們如意。
高考是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我的一半高中生活,都活在名為「周蘭蘭」的陰影下。
好不容易,高考即將來臨。
無數張卷子,快被翻爛的書,一把都握不住的空筆芯……
那段時間,我簡直像臺瘋狂的做題機器,不敢讓自己出現絲毫閃失。
我的夢想,就是當一次年級第一。
其實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每次考試,張川衡都會比我高五分左右。
想超過他,除非文曲星附體。
因此同學們常叫我「萬年老二」。
但我沒想到,這次我真的成了年紀第一。
不是我真被附體。
而是張川衡缺考了。
10.
「后來我才知道,年紀第一被人惡意下毒,那天腹瀉不止,沒能來參加考試。」
我看著眼前的女警察,她臉上已經出現一絲不忍。
但我卻滿臉云淡風輕,好像遭受這一切的是別人。
事情最后,是我書包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包藥。
和張川衡體內的毒藥是同一種。
當時,其實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
張川衡作為受害者,他非常清楚自己吃了哪些東西。
自從被周蘭蘭霸凌后,我連和張川衡對視都不敢。
更別說給他送吃的。
但是……
面對我的哀求,老師的詢問,以及周蘭蘭的得意洋洋。
張川衡沉默了。
我的青春中,從來沒有救我于苦難的英雄。
故事結局就是我品行不端,行為惡劣,直接被退學。
我唯一逃生的天梯。
也斷了。
媽媽要把我賣給村里的光棍,賺十五萬彩禮費。
我連夜從窗戶跳下樓,拖著一身傷走了很遠很遠。
最后幾經輾轉,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男警察皺著眉問,「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還要和周蘭蘭合租。」
我無奈一笑。
「或許您不相信,但這的確是巧合,入住之前,我并不知道合租的室友是誰。
等知道的時候,已經簽了合約,我承擔不起三千的違約金。」
至于周蘭蘭,她看見我的那一刻,反而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