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開拳館時,身后響起了刀疤的聲音:「我就說嘛,小丫頭片子,哪兒來的錢買下我的鎮館之寶。」
其實,我爸雖然在家事上拎不清,但卻沒少過我吃穿。
也正因為這樣,我上一世才能在地下拳館花重金贖回江昀,養好了他的一身傷,還教他讀書認字,花了很久捂熱他的心。
但這次,我不想了。
不管是誰,最后總會奔向蘇晴。
前世炙熱的火焰好似在瞳孔中燃燒,我加快腳步,跑回了家里。
6
烏云不知何時遮住了天,暴雨帶起了一層霧氣。
我正準備上樓時,看到窗外似乎跪著一個寬厚的背影。
暴雨順著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我瞇起眼睛,仔細辨認著他的手語:
「為什麼……這次就不要我了?」
紫色的閃電劃破天際,大雨漫起了一層炙熱的水汽。
我推開門,雨滴像毒蟲一樣趴在腳邊,帶來絲絲涼意:
「你來干什麼?」
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朝屋里縮了縮。
他渾身濕透了,白色的襯衣緊緊地貼著腰腹,一呼一吸。
江昀的喉嚨是在七歲那年,被醉酒的父親灌下開水燙傷的。
他不喜歡別人叫他「啞巴」,也不喜歡手語。
如果不是小時候去孤兒院慰問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江昀緊緊抿著嘴唇,眼底的霧氣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每次惹我生氣時,他總是這副表情。
雷聲自遠處滾滾而來時,我心軟了一瞬:
「滾進來吧,別死我家門口。」
他站起身時,腳步有些踉蹌。
我這才想起,他曾經說過,十二歲那年,因為贏了不該贏的人,被人按在地上狠踩,右腿膝蓋處的傷一直沒有好利索。
我收回目光,將毛巾遞到他面前:
「自己擦干凈,雨停了就走。」
江昀的手依舊是濕漉漉的,像只小獸一樣,試探性地勾了勾我的掌心。
總是這樣。
他第一次瞞著我去地下拳館打架,搞得自己一身傷時,也是這樣勾著我的掌心。
我收回目光,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不會說話就算了,聽也聽不懂嗎?」ƳƵ
我再沒有給他機會,逃也似的跑到了樓上。
前世,他奔向蘇晴的背影浮現在眼前。
被背叛的滋味兒,還沒嘗夠嗎?
7
那晚,雷聲很晚才消停。
我睡得很不踏實,火舌爭先恐后地舔舐著我的脊背。
醒來時,已是滿頭大汗。
江昀不知什麼時候走的,毛巾被疊放整齊,規規矩矩地擺放在茶幾上。
許是從小沒有家的概念,上一世,他對這些瑣碎的家務事十分熱衷。
我曾叼著雪糕看他熨衣服,打趣他是「賢夫」,紅了他的耳尖。
現在想想,還真是幼稚。
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去肖想未來呢?
我心里煩躁,隨手撥亂了毛巾,仿佛這樣,才能抹去江昀的痕跡。
之后的兩個月時間里,江昀再沒出現過。
暑假悶熱又漫長,卻也眨眼就過去了。
開學那天,熱鬧中帶著幾分焦慮,像病毒一樣彌漫在空氣中。
蘇晴今年升高二,開著跑車大搖大擺地來學校,吸引了不少艷羨的目光。
從小到大,她慣于喜歡搶風頭,我的東西,她更是一個都舍不得放手。
哪怕是江昀。
我定定神,剛坐下,班里忽地響起一陣歡呼聲。
抬起頭,正對上江昀的目光。
他瘦了許多,顴骨微微凸出,下頜線也更加清晰。
常年地下拳館的生活,使得他看起來比班上的男生成熟了許多。
「轉來的新同學,基礎還不錯,大家多多關照。」
「去吧,隨便找空位坐,拿出假期留的五十張卷子,答案自己對啊。」
班主任劉老師扯著嘶啞的喉嚨,將答案一排排傳下來。
江昀迎著班上所有人的目光,緩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不是吧,他要坐蘇念旁邊,她可是出了名的性格孤僻。」
「啊,為什麼不找我當同桌?」
翻飛的試卷聲蓋不住周圍的竊竊私語,我昂起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我……我可以坐……這里嗎?」
沙啞的聲音灌入耳朵時,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江昀居然開口說話了。
他似乎是剛恢復不久,每說一句話,都要極其艱難地吞咽口水。
其實,江昀聲帶沒有完全受損,是有機會再次開口說話的。
上一世,我曾想著要不要帶他看看喉嚨,他死活不肯。
他聽不得別人叫他「啞巴」,也不肯面對不能說話的事實,是因為始終無法直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傷害這件事。
這次,怎麼會……
我愣愣地看著他,直到老劉扯著嗓子讓他趕緊坐下時,才回過神來。
可是為什麼呢?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被他攪得一團糟。
我摔下手中的筆,插著兜朝教室外走去。
我爸財大氣粗地給學校捐過一棟樓,再加上我平日孤僻慣了。
除了江昀,沒有人在意我突然地離開。
想想我這一世,雖然沒有買下江昀,他卻以另一種方式,再次來到了我的生活。
本來想,高考后再找兩人算賬的。
何必呢?
我朝學校中心的人工湖里扔著石子,江昀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知道你生氣……」
他有些著急,但喉嚨顯然一時間無法承受這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