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能演卻不能忍,我和我爸都看到了她跪下去那一刻,臉上轉瞬即逝的屈辱和怨毒。
王一鳴和他媽忙不迭來攙她,黃大媽深吸一口氣,把吊起來的兩條眉毛安放回原地,強顏歡笑地示弱:「月盈,我們都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鄉下的孩子也養得糙,真的只是一時疏忽,不是故意的,我們是果果的親奶奶、親姑姑,誰會舍得害她呢?」
我依舊一言不發。
王一鳴松開扶著黃楚然的手,打開兩個保溫桶,分別遞給我和我爸:「來,來,都是一家人,楚然都跪下認錯了,這一茬就過去了,吃飯,吃飯。」
我刻意盯著他的眼睛,擠出兩滴淚來,問道:「一鳴,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吧?我真的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絕對不會了,果果住院,我們都心疼死了,怎麼還敢有第二次?」
王一鳴大概深諳馴養一個人,需要打一棒給一個甜棗,他自覺姿態擺得很低,承諾給得夠爽快,這一出已經足夠安撫我了。
但他自己恐怕根本沒意識到,他從進門開始,目光從未往正在他口口聲聲心疼的女兒身上放過。
他接收到了我裝出來的軟化,端著飯就要來喂我。
不料我爸突然發作,站起來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的勺子,指著他鼻子罵道:「這就是你們家認錯的態度?孩子差點就沒了,她往地上一跪就完事了?當她膝蓋有多值錢啊?我告訴你,她的尊嚴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這菜,不會是用花生油炒的,想要把月盈也害了吧?」
我立馬拉住他,制止他繼續為我出氣的行為,仿佛被愛沖昏了頭腦,對王一鳴說:
「一鳴,別聽我爸胡說,我是相信你的。
「飯先放著吧,我們晚點餓了再吃。」
眼見對面三個人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我又補充道:「果果有這一遭,也怪我沒好好帶過她,我已經跟領導請好假了,接下來幾天我和爸爸輪流來陪護她。」
黃大媽一見我不打算再追究她侄女,姿態一下子又擺了起來,痛快地「允許」我留在醫院,然后轉身要去抱嬰兒床里的豆豆。
我強行克制住掰斷她兩只手的欲望,乞求地望向王一鳴:「你們回家好好休息,把豆豆留下來陪姐姐,好嗎?」
聽我這麼說,王一鳴猶豫兩秒,隨即點點頭,拉著他媽,帶著他妹,先行回家了,對果果沒有絲毫留戀。
「月盈,都撕破臉了,你跟他們好聲好氣說個什麼勁?憋屈死我了!」
是啊,都撕破臉了,王一鳴主導的這一出戲到底所圖為何?
他不是自信能靠婚姻和孩子拿捏我嗎?
他這麼護犢子的人,在我不留情面地打過他媽和他妹的臉后,不僅不找我算賬,反而做小伏低討好我,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是醫院的同事已經把我爸是月華樓老板的事透露給他了嗎?
無論如何,原本我就打算假裝聽信了他們的說辭,讓他們以為輕松逃過一劫,先讓他們飄飄然得意一番,再讓他們猝不及防地狠狠跌落。
他們能主動來給我遞梯子,倒是替我省事了。
15
王一鳴一家在他辦公室里關著門憋壞的時候,我已經讓人拿著我那把車鑰匙,在王一鳴車里裝上了竊聽器。
他們離開果果病房不久,在一聲重重的車門聲響后,我聽到黃大媽破口大罵:
「老娘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氣!
「一鳴啊,你當初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
「特地找個這麼厲害的婆娘給你媽找罪受來了是吧?
「剛才我和楚然低聲下氣跟她說話,你看她搭理我們了嗎?
「那個目中無人的樣子啊,真是,給她幾分好臉色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了!
「我是一刻都忍不了了,離婚,馬上離婚,趕緊讓你法院的老同學幫你運作!」
我本來以為我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夠友好了,沒想到黃大媽還不滿意,聽起來肺都要氣炸了。
黃楚然沒說話,但我聽到了她委屈到極致的抽噎聲。
王一鳴無奈又疲憊地開口:
「媽,說了多少次了,等果果、豆豆滿兩歲以后才好提離婚,不然她起訴到法院,兩個孩子大概率是要判給她的。
「鄭月盈態度是冷淡了點,但她不是接受楚然的道歉了嗎?她爸對咱們撒氣,她不也攔著了嗎?
「您明明在我辦公室的時候還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又提這事,您老這點氣都受不得,還想不想要兩個孩子了?
「楚然,今天是哥不好,哥沒護住你,讓你受委屈了。
「再忍忍吧,一年多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哥連本帶利替你討回來。」
黃楚然哽咽地回應:「哥,為了跟你長長久久,為了孩子,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就是她讓我給她磕頭,我也是情愿的。」
黃大媽顯然很在意果果、豆豆的撫養權,王一鳴用這一點勸她,她呼哧帶喘地平復了兩分鐘情緒,再張口,也不要求讓他兒子離婚了,轉而寬慰起侄女來:「楚然,聽你哥的,再忍忍,你放心,有姑媽在一天,你哥就不敢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