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致和姜近很熟,剛上小學時兩個人父親都還在部隊,天天一塊在廢棄鐵軌上玩的開襠褲朋友,長大后疏遠一點,但還保持聯系。
工作后盛致在電視臺,姜近在報社,工作沒有太多交集。
姜近唯一一次為公事找她,是給她看一篇發不出去的稿件。這篇稿件出自姜近的手筆,劍指某即將IPO的集團涉嫌關聯交易,稿件被信息時報社姜近的上司打回來了。
盛致看了內容,質疑有理有據,如果不是心虛為什麼要封鎖喉舌?
盛致在一個峰會上援引這篇未能發出的稿件對該集團的董事會主席發問,掀起軒然大波,致使該集團IPO進程暫停、遭到證監會問詢、與此相關的兩位銀行行長被查,而三個月后,就是盛致遭報復登上熱搜之時。
雖然被當了槍使,盛致并不記恨姜近,這是她出于新聞道義決定揭露的真相,而姜近和她一樣,也是個有新聞理想的菜鳥草根罷了。
就在熱搜風波之后,姜近還發過問候微信給盛致。
盛致怎麼會認不出姜近的長相?
完全不是眼前這位。
盛致覺得事有蹊蹺,去會場門口找登記簽到的同事確認。
“里面有個自稱《信息時報》的記者姜近,根本不是姜近本人。她說她把名片放在你們這里了,讓我看一下。”
負責登記的兩個男生面面相覷,在收獲的名片中找了又找,沒發現這個姜近。
其中一個男生說:“信息時報社倒是有另一個叫吳思昊的男記者,他給我留了名片。”
這邊討論多多,耽誤了簽到進程,門口逐漸積了一些媒體老師在排隊,這是組長不太樂意看見了。
楊沛快馬加鞭疾步趕來:“怎麼回事?”
“發現了一個冒充記者的人。”盛致說。
楊沛看了看花名冊上登記的兩個時報記者名,馬上做出了判斷:“是‘會蟲’,來騙吃騙喝拿禮品的,”他抬頭問接待的男生,“禮品給出去了?”
實習生如履薄冰點點頭。
楊沛有些無語:“算了,吸取教訓,先不要影響后續工作,之后登記核對要謹慎一點。凡是名字和花名冊上不一致的,都要問清楚怎麼換了人、是誰聯系的。現在‘會蟲’很猖獗,你們瞧不上這點車馬費,但好多騙子樂意過來騙吃騙喝。”
那兩個男生點頭稱是,繼續工作。
盛致開了眼界,回到會場內去搜尋剛才的女人,果然早就不見蹤影。
通常而言,瑞廉給媒介車馬費算慷慨,一份禮物中紅包500,市面上行價是300到1500不等,貴的多是專訪。
但這麼點小錢,也有大把人盯上。
今天大家都被行業蝗蟲影響了心情,做事多少有點倦怠。
一個小時后,盛致又遠遠望見楊沛表情難看地把實習生之一拉到角落教育,絕對是在罵人。
找知情同事打聽一下得知,新來的實習生怕會蟲偷拿的那500事后需要自己承擔,后面來的記者不僅嚴加審核,而且他擅自改動了紅包金額,一家報社來了兩個人,他拆成單個紅包250,記者拿到這種數額的紅包啼笑皆非,對楊沛當個笑話說起來。
盛致聽聽就算了,這種事不好發表意見。
車馬費是行業中的灰色領域,盛致對這潛規則尤其反感,新聞不該是有償的。但是平心而論,發布產品這種消息作為新聞還差點意思,不付錢哪有記者愿意勞苦奔波。
雖然她不贊成,但是發250金額的紅包被罵也不冤枉,情商過了及格線都做不到這麼天才。
發布會開始,有級別更高的前輩去控場組織,輪不到新人。
盛致閑了下來,吃吃糖,刷刷手機,聽產品介紹,覺得很無聊。
發布的產品是洗衣凝珠,成分講得太專業會讓人犯困,只能講效果,無非是留香和柔順,說不出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
會場里待久了有點悶,盛致安靜離開,在走廊呼吸新鮮空氣。
陽光很好,從酒店高層望下去,馬路上細碎的金點子閃閃爍爍,車輛井井有條從璀璨的航道中穿過。
她身上熱起來,把淺藍色開司米外衫搭在胳膊上,單穿一件木耳領的絲質襯衣,溫溫柔柔,融化在光的通路里。
她想給新家添一個白色梯子,爬高時可以應急,平時也不收,在上面擺兩盤綠植,綠色配白色,一定很好。
又想把購物車里的智能窗簾軌道刪去,換房搬家讓這個月支出又暴增,沒必要花這錢,拉窗簾累不斷一只手。
心里生出這麼多盤算,她自嘲有意思。
盛致呀,8歲看一線大牌走秀,看上秀款的裙子,北城新光和江城恒隆那時候還主打賣包,都沒有這款。理所當然地和媽媽飛去巴黎試,以為日子永遠那麼過。
十幾年過去,沒想到日子還可以這麼過,生活用品也要在購物車里加加減減。但這也不算什麼,日子過得更拮據也大有人在。
她覺得見過不是壞事,人往高處的見識能開拓眼界,往低處的見識能增加同理心、讓人生走得更扎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