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不理解,她哪來那麼多耐心聽那些服務人員談理念,難道聽得多能讓味更佳酒更醇?
原先他以為她是倍感新奇,翻過答案才知道,那是她的教養,一貫尊重他人。放回她的成長環境去考慮便恍然大悟,她媽媽可能就是這樣的人,有涵養,有閑暇,有條件耐心聽人說話并積極反饋。
韓銳沒見過她媽媽,唯一為了“相親”約飯那次他爽約沒去,現在有點后悔。
“怎麼這麼沉默?”
待侍者退出去后,盛致主動搭訕,“我以為你和我吃飯時有事要說。”
韓銳回過神,笑道:“單純的約會不行嗎?還是說你有什麼想問?”
“我問你會如實回答麼?”
“沒理由不答。”
“那好,我問你,”盛致臉上帶著笑,提問卻很鋒利,“為什麼不信任我?”
“這從何說起?你對我一貫坦誠,我當然無條件信任。”
他直視她,語速慢,吐字含著壓迫感。
盛致的笑收了點。
一貫坦誠?
她有些心虛,什麼意思?你不坦誠,所以我不信任?
“濟開的案子,你全盤計劃,不告訴我,卻告訴了張嘉桓。”她提出指控,把鍋甩回去。
韓銳搖搖頭:“絕對沒有。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不問。當他覺得我的指令反常時,他也許能猜到也許不能,但都直接執行。這是他對我的信任。”
呵呵,倒打一耙,意思是怪她杠精?
盛致冷笑,擲他眼刀:“所以我比起張嘉桓,在你這兒也沒有特權?”
他漫不經心地微笑:“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少知道一點,你并沒有任何損失吧。”
“我被欺騙了感情,315那時候我有多擔心你?其實你早就站了隊,我問半天你也沒給句實話讓我放心。
”
快笑場了,她說她被欺、騙、了、感、情!
韓銳垂眼,平靜地轉動面前的茶盞:“那時候時機還不成熟,實話實說315的事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公司里人多眼雜,我不是有意瞞你,是怕你演技不好在別人面前露了破綻,不過——”他抬起眼,直視她慢條斯理道,“我現在知道了,擔心是多余的,你演技很好。”
盛致沉了沉臉色,聽出點暗喻,難以確認是否真實存在,卻不敢追問,莫測的神色像風中搖曳的花似的投影在他瞳孔里。
很快,她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話題,“莫非你說的時機不成熟,是指楊珩和孟愿鴻感情還不到位?”
“三月時孟銜章還不知道他們倆關系。”
“他就這麼輕易地信了?準備收購的企業,大股東正好是自己準妹夫。”
“你搞錯了因果關系。”
侍應生進來開始上菜,對話一度中斷,也正好給盛致留了些整理思緒時間。兩人各自低頭品嘗,只聽見細微而清晰的刀叉與碗碟碰撞聲。
前幾道小菜分量極少,無非是甜蝦、貝類、蘆筍和堅果的分子料理變種,每道一兩口,搭配甜香檳,更替節奏快。
服務人員撤走前最后一道菜式中有火腿和蛋黃醬,為了平衡咸度和膩感,配的是種高甜度高酸度的雷司令,盛致一飲而盡才重新發問。
“你是說孟銜章因為楊珩和她妹妹的關系才插手濟開的股權之爭?”
韓銳注意到,她沒再用“收購”這個字眼,心下感慨她悟性驚人,從前看是孟銜章意圖收購濟開,而今再復盤一遍,很容易發現是孟銜章在助力楊珩獲得濟開的控制權,至于他們之間有何協議、將來誰說了算,以盛致的視角還不甚明朗。
他點點頭:“315本是呂蓉蓉做的局,楊珩的團隊在藥研方面取得突破性進展,董事長又捧他,時間長了公司的人容易見風使舵,呂蓉蓉更怕董事長認定這個接班人,將來把自己的股份給四個兒女四等分繼承,那幾個小的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鬧這一場是不是得不償失?”
韓銳笑:“現在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那楊珩呢?借助婚姻、利用女人上位,也不光彩吧。”
“何必說成這樣,人家自由戀愛,兩情相悅的事。”他說著略微停頓,找到一個合適的氣口,話鋒一轉,“機緣巧合——你不信?”
這話似乎又帶有弦外音,盛致想自己和他“破鏡重圓”也算機緣巧合,暗自揣度他仿佛意有諷刺,會不會察覺到了什麼。
有人敲門,侍應生進來上龍蝦料理,卻配了一款紅酒。
韓銳挑了挑眉,覺得別出心裁,欣然嘗試,味道并不違和,抬頭與她相視一笑。
她一開口,卻像刺來一劍:“我不信沒有人為之力。”
“成人之美而已。”他利落地使用刀具切割食物,痛快承認,“以結果論,難道你覺得他們不登對?”
盛致從他令人心里發毛的笑意中揣測不出“他們”是在說楊珩孟愿鴻還是另外兩個人,更穩妥的對話方式是就事論事,且含沙射影:“我只是好奇,你從哪兒認識的孟愿鴻。該不會是別人說給你的婚事,你借花獻佛,還一箭雙雕?”
韓銳朗聲笑起來:“怎麼?你覺得我和孟小姐更登對?”
這個回合讓立在一旁的侍應生都感到氣氛有些奇怪,尋思是不是冷氣太充足,無聲地退出門外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