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往前邁了半步。
「我……那段時間壓力太大,只有那一次,真的,我們沒有發生實質性關系。」
程伽立右手扶住餐桌,「她主動的,只是幫我紓解壓力,我錯在沒有拒絕,淼淼。
「你信我,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我當時就警告過袁媛了。」
我靜靜望著他。
目光相接,程伽立猝然失語,嘴唇翕合。
「我看了半年的精神科,吃了一年的抗抑郁藥。」我拉開餐桌抽屜,取出兩個藥瓶,擺在桌上。
程伽立身子晃了晃。
「還以為自己會瘋掉,」我低笑出聲。
「一夜一夜睡不著,頭發大把大把掉,不停否認自己,貶低自己,第二天再重塑。
「我想不通,我們十年感情,為什麼你還是要讓我輸。」我扯了扯嘴角,「后來,我就不想了。
「我才三十,不是已經三十了,還有更漫長的未來,我不能一直在這個死胡同耗。」
我緩緩吸氣,「所以,我給了自己一年緩沖時間,用來離開你。」
「怎麼能說得這麼輕巧,」程伽立垂著頭,長睫陰影投在臉上,「你適應好了,就不管我了嗎?」
「程伽立,」我忍了一晚的眼眶,灼灼發燙。
「我們就到這兒吧。」
幾滴熱意掉落,濺入冷油。
「好聚好散,行麼?」
程伽立兩步上前,蹲跪在我面前,哽咽道,「我不要離婚。
「我離不開你,老婆,沒你我怎麼辦。」
我縮起雙腿,抱住,側過頭吸了吸鼻子。
天黑以后,連影子都會離開。
「沒有人,會因為沒了另一個人,就活不下去。」
7
等辦完所有過戶手續,已是來年盛夏。
我和程伽立在民政局門口道別。
「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開了車。
」
程伽立黯然立在車前,下巴上青渣點點。
「淼淼,我同意離婚,只是為了讓你開心。」
「我們一定會和好的,」他捏著離婚證,頓了頓,「我等著你消氣。」
「走了,祝你往后一片坦途。」
我擺擺手,轉頭離開,將他刻意示弱的眼神撇在身后。
楊老那邊,前期溝通順暢,研究生免試材料也都提交上去了。
帶著舉薦信,我坐上了去倫敦的飛機。
十一個小時的長途,我戴上眼罩,準備一路睡過去。
冷氣呼呼直吹,我不自覺縮了縮身體。
忽有暖意裹挾而下,我側身,隨即安然入睡。
落地廣播響起,我悠悠轉醒。
似心有所感,我霍地扯下眼罩,朝身旁看去。
卻只是一個陌生人。
剛剛的溫度,或是夢境,亦或是錯覺。
我自嘲地扯起嘴角,起身去取行李。
在倫敦的行程不趕,我權當旅行散心。
往日里,全副心神都投進程伽立的事業。
總想著再等一等,再努力一點,我們肯定有個光明的未來。
可現在,連「我們」都沒有了。
夜幕下,隔江觀望對岸的倫敦眼,靜謐深沉。
我低頭輕笑兩聲,搓了搓被吹僵的面頰,「你還打算跟多久啊?」
身后一米處,假裝在拍照的男人差點跳腳。
「你怎麼發現的?」徐灃摘下鴨舌帽和黑色口罩。
薄薄的眼皮搭著,像是還沒睡醒。
「我明明擋著臉,還全程保持距離。」
「拜托,」我無奈撓了撓額角,「我認識你十二年誒,就跟程伽——」
空氣倏地冷住。
一時,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風這麼大,也不怕被吹走!」徐灃拉下沖鋒衣,扔進我懷里,「你住哪家酒店?我送你回去。」
我忍著笑,沒有戳穿他。
明明辦理入住時,我就發現他鬼鬼祟祟的身影。
「走吧,師兄,」我裹住他的外套,緩緩笑開,「師妹請你喝一杯。」
坐到不遠處的露天酒吧。
徐灃搖搖酒杯,瞥來一眼,「我也離職了。」
我剛一抬頭,他慌忙補充道,「手上項目都交接好了!研發那塊兒李政能頂住的。」
我一噎,「你沒必要跟我交代。」
「當然要,」他氣哼兩聲,「萬一他有事,你又要心軟跑回去了。」
「不會的。」樹莓味的甜酒,順著喉管滑入。
徐灃撩起眼皮,一眼不錯盯著我。
「真的,」我彎起眉眼,「這一次,死也不回頭。」
徐灃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其實伽立科技如今發展勢頭很猛,你沒必要現在走。」
我停了停,「如果你是因為我——」
「只是厭倦了。」徐灃打斷我。
他散漫靠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繞著杯子打圈,「想了想,還是學校適合我,剛好楊老又缺人。
「而且……我還是習慣跟著你混。」說完,他壓下帽檐,像是有點害羞。
唇角抑不住彎起,瞬息,又漸漸回落。
我也將自己縮進椅子里,任遠處的藍色幽光一遍遍掃過臉龐。
閃閃爍爍。
有了徐灃的加入,我在幾個大學的調研任務,完成的異常順利。
多出來的時間,我們便痛痛快快將周邊城市玩了個遍。
最后一站,挪威。
可惜卻沒到看極光的最佳時間。
「沒事啊,」徐灃大掌蓋住我頭頂,「明年徐老師再帶你來,保準讓你看到。」
「咔嚓!」
我和徐灃同時轉頭。
酒店老板笑盈盈地遞上相機。
照片上,黑衣男子嘴角噙著笑,彎腰像在哄人。
「我想發朋友圈,」徐灃覷我一眼,「就當留個紀念,可以嗎?」
……
楊老催得緊,三個月后,我們終于踏上回國班機。
到了我家樓下,徐灃堅持要幫忙把行李搬上去。
「……直達電梯,一點都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