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竭力忍住翻涌的情緒,跪在地上重復著:「不敢。」
我盯著衣袍上粗笨的針腳,漸漸模糊了視線。
不是都說醉酒的人吐的都是真言嗎?
怎麼到我這里就成了字字錐心?
我跪在地上,連沈述景走了也毫無知覺。
還是腦袋里忽然響起的系統提示音將我的神志喚醒。
「攻略沈述景,任務進度倒退 30%。」
6
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把沈述景的攻略進度拉到 95%,結果阿舒才來半個月,就令我功虧一簣。
這事開了頭,仿佛就沒了轉圜的余地。
每日每夜我都能聽到系統冰涼的機械音在我耳邊宣讀:
「攻略沈述景,任務進度倒退 10%。」
「攻略沈述景,任務進度倒退 20%。」
事已至此,我的任務已經宣告失敗了。
我也沒了再去挽回的心思。
只是沈述景卻要用我兄長的命換阿舒的命。
他派我兄長去苗疆尋蠱蟲。
長生蠱需以血肉為食,且需要用人體溫養半年才會蘇醒。
以命換命。
短短半月,阿舒的出現就能讓沈述景忘記從前姜家是如何幫他助他的。
真諷刺。
偏偏沈述景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地和我相處。
「姜家為你做牛做馬這麼多年,你為何非要趕盡殺絕?!」
沈述景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筠筠,功高震主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你令朕失了一個孩子,朕沒追究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的呼吸都在顫抖:「你明知道這件事是阿舒陷害我!你有怨大可以朝我一個人來!為何要陷害姜家?!」
沈述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分明是笑著的,卻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筠筠,你是聰明人,話挑明了場面就不那麼好看了。」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像是為了掩飾我的嫉妒。
「阿舒有那麼好?值得圣上忘恩負義用我兄長的命去換?!」
沈述景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怎麼不值得?!阿舒有膽識,有謀略,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和她媲美的人!」
膽識和謀略?
多麼荒謬。
當初我隨父親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
我也是受人敬仰的女將軍。
我保住了沈述景的江山,把疆土擴大一個又一個版圖。
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朝廷的彈劾,得到了世人用封建的思想束縛我!
邊關跑馬是我的天性,可我卻為了沈述景硬生生變成了閨閣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
我向往更寬闊的天空,沈述景偏要用一方金籠將我鎖住。
到頭來他卻說喜歡阿舒的不羈。
太可笑了。
我終究沒忍住眼淚:「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他挑起眉毛,上揚的眼尾盛滿了不屑。
「憑什麼?一個古板無趣的女人,遠比不上阿舒的鮮活明艷,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他甩甩袖子離開了冷宮,只留下我一個人面對殘羹冷炙,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我動了動麻木的身體,走到了院子里。
太陽照在身上暖乎乎的,系統的聲音也在這時響了起來。
「攻略沈述景,任務進度倒退 30%。」
「任務失敗。」
與此同時,傳來的是我父親舉兵造反的消息。
7
不知是誰將我被打入冷宮的消息傳了出去。
甚至還添油加醋,將我描述成了傷心欲絕的形象。
我爹再也坐不住了。
兒子被派去苗疆試毒,女兒困在宮中生死未卜。
即便對手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我爹也毫不忌憚。
他舉兵打到城門口時,我正被士兵押著立在城墻上。
我被人下了麻沸散,口中塞滿了布條,光是站立都得費盡力氣。
我看著我爹拿著那柄伴他多年、陪他出生入死、斬下無數敵人頭顱的刀,刀尖直指城門。
他身后跟著數萬精兵,目光炯炯,意氣風發。
「圣上,老臣本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您卻被妖女迷惑,要置我的兒女于死地,若您顧念舊情,臣愿讓出兵權,只求您放過我的兒女。」
沈述景站在城墻上,懷中護著阿舒。
「姜大人,你此番做派足夠讓朕誅你九族了。」
偏偏阿舒還要火上澆油。
「圣上,天底下所有東西都是您的,你何必要受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的威脅。」
沈述景此刻卻學起了昏君做派。
「國師說得有道理,逆賊不除,天下大亂,姜大人,你若投降,朕還可留你一個全尸。」
我爹一生都在尸山血海里廝殺,此時男人的血性被沈述景輕佻戲謔的話挑了起來。
他本就是寡言的人,卻能用微微佝僂的肩膀頂住重重威壓。
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涌了出來。
忽然,天邊烏云翻滾,陣陣悶雷傳來。
在閃電的照耀下,我看到城墻上架起的無數弓弩。
有詐!
我奮力掙動著桎梏,卻仍舊是蚍蜉撼樹。
我的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嘶吼,卻難以改變既定的事實。
在我驚懼的目光里,沈述景抬手,大發慈悲地打開城門。
天邊炸響,瓢潑的大雨隨之落下。
刀劍碰撞聲,馬兒嘶鳴聲,痛苦悶哼聲……
一切的一切繪制成了一幅血腥又凄厲的畫。
我咬碎了嘴里的肉,借助血液的潤滑把布條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