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張讓周彌影響深刻,食堂阿姨打飯的側影,很平常的場景,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手握著揚起的空勺子,里面盛著她的疲憊與麻木,仿佛在那站了小半輩子。教授是這樣評價的,在寫實派和荒誕主義之間走鋼索的羅德尼·史密斯。
有些東西是直通靈魂的,周彌聽不懂教授的非人類語言,但真的被那張照片觸動了,私下留意過梁執這個人,長得有點帥,而他的相機也很別致,一個銀邊小方盒子,很復古的模樣,牌子有點長,她連著型號一起記下來之后回宿舍搜了搜,以為自己多看了一個零。
原來人家是舉著了一輛低配版奔馳在拍照啊。
估計照片里的阿姨也真得在那兒站小半輩子,才能存夠錢買這臺會拍照的奔馳。
可見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有的人對別人投去關切的目光,只是為了感動自己,比如一個長得有點帥的富二代。
后來他們也說過幾句話,在上下課的路上,在偶爾坐得很近的時候,因為沒有必要,所以沒有特別問對方的名字,這種眼熟卻不認識的同學關系保持了近半個學期。
到了期中,周彌接連翹了幾次攝影課,準備專業課的小組項目。小組項目的答辯是開放式的,設在系館一樓,對著中庭,所有人都可以來聽,學院里也會提前貼布告,因為她們專業還有點名氣,還來了不少校外的人,再加上七八個評審老師,陣仗挺大。
周彌把自己的部分講完,緊繃的神經松下來,才留意到后排站了一個人,正大喇喇地看著自己,和她的目光對上了也沒移開眼睛,似乎還笑了一下。
原來我還記得這個人,周彌收回目光默默想。
在攝影課之外遇到梁執很神奇,但周彌認為這完全是巧合,也許他認識她專業的其他人,又或者他只是路過,看見很熱鬧,就走進來了。
答辯完回到座位上,周彌忍住了好奇心,她認定梁執的那個笑是因為眼熟,所以一直沒有回頭。只在所有答辯都結束的時候,才從座位上站起來,那時候梁執果真已經不在了。
和同學們從系館出來,早過了飯點,周彌有點累,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聚餐的時候,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天下過一場小雨,空氣里都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校園里很多閑晃的人,散步的老夫妻,遛孩子的父母,談戀愛的情侶,周彌一回頭就看到了等在梧桐下的梁執。
因為他高吧,還有點帥,周彌想。
那種一眼望去不會被忽略,再打量又十分耐看的帥。
梁執朝她走了幾步,停在半途:“你真是這個系的啊。”
他的語氣里是有一點驚喜的,可周彌腦子懵住了,所以沒聽出來,只應了一聲:“是啊……”
本來一起走的幾個女生都停下了腳步,瞧了瞧梁執,交換了一下眼神,和周彌打個招呼,很自覺地走開了。
“攝影課,記得麼?”
“記得。” 周彌心想,我知道你是誰啊,攝影課上的大名人,偏不給你這個自信。
梁執揚了揚手上的筆記本:“你的,上面有名字。本來準備課上給你的,但你好幾次沒來了。”
那是她的專業課筆記本,她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原來是落在攝影課上了。
“謝謝你啊。” 周彌走過去,伸手接過來,有些后知后覺地想,他真是來找我的?
“奶茶好喝麼?” 梁執看了看她手上那杯只喝了幾口的奶茶。
“還行,茶味太淡,奶味太濃。”
“這附近有好喝的奶茶麼?”
“南門那家還可以。”
“叫什麼名字?”
“不記得了,就在肉夾饃旁邊。” 周彌說的是實話,不必要的東西她從來不記,人的大腦和手機內存一樣,塞得太滿就會變慢。
梁執笑了笑,沒覺得她敷衍:“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麼?”
“不知道。” 周彌心里嘀咕,你自己的名字還用我告訴你麼。
梁執不大信,但聲音還是很溫和:“梁山的梁,執著的執,我是三系的。”
周彌點點頭,想到自己的名字他已經在筆記本上看見了,就沒再自我介紹:“這個筆記本,我找了好久,原來是丟在攝影課上了。”
她沒問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一所大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知道有沒有和她同名同姓的人。
“本子里的內容我翻過,不然也找不到這里,希望你別介意。”
“沒事,就是些筆記。” 周彌嘴上說沒事,一想起來上面有她無聊時的涂鴉,又有點不自在。
兩人一起往南門走了一段,路上不時有行人看過來,他們就沒再講話,只有樹影在腳下慢慢地移動,樹影的盡頭接著一片明晃晃的太陽。
事情的開始總是非常突然,以至于讓人懷疑它是否真實存在。許多年后,周彌仍記得他們剛走到太陽下面的時候,那陣突如其來的眩暈,當時的她認為那是自己前一晚只睡了三小時的緣故,如今想來,也可能是心動的征兆。
3. 不俗氣怎麼賺得到錢
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周彌坐在門口脫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