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狼狽。” 真正狼狽的人是沒心情自嘲的,恨不得沒人能認出她來,被認出來了也得強撐著,情緒的一個缺口就是整體的坍塌。
“茉文,已經發生的事,我不能改變,如果時間倒著走,回到那天晚上,結果不會不同。換做是你,你會任由一個你認識的,喝得醉醺醺的年輕女人,獨自坐在酒店大堂麼?然后等著第二天在社會版新聞上看到她的消息?”
劉茉文沉默了,又聽梁執道:“同樣的道理,我跟她已經分手了,十年前都不能成的事,十年后再試一回,結果也不會不同,何必白費力氣?”
劉茉文每次被梁執說服,心情總又甜又惱:“可惜我沒有前任,無法體會。”
“我也希望我沒有。”
沒有前任,還是沒有和前任分手?
劉茉文沒再問,男人的可惡之處也是他們的迷人之處,恰到好處的模棱兩可,就像他從不把愛掛在嘴上,卻總讓人覺得無處不在。
他們之間關于周彌的事,算是過去了,劉茉文也知道,梁執很少接觸供應商的事,他和周彌除了偶遇,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
一周的假期很快過去,周美芳打算再和唐茹他們一起多住幾天,周彌決定先走,臨走的那天,唐茹把她叫到一旁。
“有個事請,想你幫忙。”
“什麼事啊?”
“你那個校友,梁執,他把手表落在這里了,我們這兩天收拾才發現了,你不是認識他麼,幫他捎回去唄。”
周彌心里一咯噔:“寄回去不行麼?”
“我一開始不認識這個牌子,看著普普通通的一塊表,也說寄回去得了,后來嘉林百度了一下,你知道這表多少錢麼,一塊表抵這里半棟樓的,寄丟了算誰的?”
多少錢,周彌沒問。
她并不意外,喜歡低調奢侈品的人,多少有點傲慢,不比那些背著驢牌老花包,香奶奶大金鏈子招搖過市的人率真可愛。
“敢情你不愿承擔風險,就把風險轉嫁給我了唄。我看別送回去了,人家也沒來找,說不定不是他的,真是他的,他自己會來要的。”
“我親眼看見他摘下來的,就是撈魚的時候,真等人家來要,得多難看,好像我們故意扣下來了似的。”
嘉林也湊過來:“你那個校友到底是做什麼的,這麼可勁霍霍錢,大風刮來的似的,看不出來啊。”
“我也不知道,做生意的吧,不是我這種小本買賣。”
“彌彌姐,你們不是校友麼,好好跟人家學學唄,什麼時候帶我們也發發財。” 嘉林一開啟玩笑模式,就管周彌叫姐。
“德行!” 唐茹給了他一個爆栗,又問周彌道:“行不?”
“給楊嘉樹吧,讓他帶給梁執的女朋友,他們認識。”
“你以為我們沒問過,這一陣子準備開業,去送手表得跑一趟市里,不吃不喝,來回四個多小時,嘉樹哪里走得開,要不是非得你,我們也不想麻煩啊。”
說到這份上,再拒絕也要讓人起疑了。
周彌點了頭,心想大不了快遞或者叫個跑腿給他吧,保單設高點。她把表接過來,因為一直被唐茹握著,淡金色的表盤還有余溫,像是剛從手腕上摘下來的一樣。
梁執送給周彌的第一份禮物,也是一塊手表,跟這塊很像,淡金色的表盤,咖啡色的表帶,也許他對物品的審美一直沒怎麼變,都是復古經典掛的。這樣的審美很適合他現在的身份,放在一個大學生身上就太過招搖了。
他送的那塊手表,周彌開始沒肯收,覺得回不了他對等的禮物,而且收了也不會拿出來戴:“你以后再給我吧。”
“為什麼?” 梁執不理解。
“怕丟,太貴重了。”
“以后就不怕丟了麼?”
“以后丟了,還能買個一樣的,送禮物的人也不會難過,現在丟了就只能買個 A 貨了。”
“我會知道的。” 梁執把表翻過來,上面鐫了一行小字,手寫體:For M, my sugar, honey, sweetheart.
“就算丟了也是你的,永遠都是。”
矯情,二十多歲的周彌想,戴在別人手上,是我的又怎樣?
三十多歲的周彌卻想,那塊手表大概被他送去古著店了吧,那麼貴的東西,總不至于就當垃圾丟了,而且世上這麼多人的名字里有 mi 這個音,不是我的也一樣。
電臺里放著一首老歌,諾亞與鯨魚的,她記得好像叫《五年之后》,年輕的嗓音,輕快的調子,很適合獨自開車的人:
五年之后我們可能漫步在動物園里,
陽光照著我和你,
愛也在大象的身體里
……
13. 人形空氣
回到家,周彌就把手表的事拋到腦后了,過了幾天才想起來,她沒有梁執的聯系方式,也沒有他的地址,發不了快遞,叫不了跑腿。
除非是送到他在施耐特的辦公室。
正好昨天姜鈞給她發了郵件,邀請她去參觀施耐特總部,幾個備選時間都是下周。可行性是有,尷尬性極高,搞不好被人當做是送禮的。
或者送去給劉茉文。
她問楊嘉樹要了劉茉文的聯系方式,遲遲沒有加好友,心里也有顧慮。劉茉文對自己的態度算不上壞,但也絕不友好,就算人家現在不知道她是梁執的前女友,將來有一天知道了,回想起這一出,難免會覺得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