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
我猶豫著伸出手。
「先不急。」他縮回胳膊,「聽本宮說完,你再選,不然本宮怕你后悔。」
他緩緩抬眼,看向城樓角上的月圓:「顧煜衡三元及第,學富五車,可讀過本朝通史?」
「自然是讀過的。」
「先帝與皇后育有三子一女,陛下是他最小的兒子,繼位時僅是四歲孩童,這是為何?」
「因為皇長子與皇次子,都不幸早亡了。」
「早亡因由?」
「皇長子十七歲那年,染了疾病,驟然去世,皇次子在十六歲那年,意外失足,落水亡故。」
我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這難不倒我。
「駙馬史書讀得不錯,但本宮告訴,那是假的。」
蕭鳳儀靠近我,俯身在我耳邊輕笑:「他們,都是瘋癲發作,暴斃而死。」
我心口猛地一跳,驚愕看向他:「你說,瘋——」
「瘋,癲。」蕭鳳儀無比瑰麗的紅唇含著一抹柔笑:「不只他們,先帝的皇后,他們的母后也是瘋癲而死呢。」
我一雙眼瞳,地動山搖。
醫術有載,瘋癲者,傳子女,十居八九……
難怪。
難怪小皇帝脾氣那麼陰詭!
假如小皇帝也遺傳到了瘋癲,那蕭鳳儀——
「本宮是個瘋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蕭鳳儀大笑了起來。
我望著他,心里說不出是酸還是苦,只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硬生生捏疼了一把。
「心疼本宮了?」蕭鳳儀看我。
「是。」
我聲音有些顫:「我心疼。」
我的妻子,傾國美人,聰明絕頂,他不該是——不該是……
「你這麼坦誠,本宮都舍不得逗你了。」
蕭鳳儀慢慢平度嗤笑,只定定望向我:「兩個秘密。
「第一,先皇與皇后只生了三子,沒有一女,本宮不是嫡出。
「第二,陛下確實遺傳到了瘋癲之癥,注定早死。
「本宮要他今夜成婚,就是要讓他早些瘋癲親政,再留下瘋癲子嗣。
「一脈傳一脈,永遠瘋癲,國無寧日。」
今晚發生的種種,都沒有這兩個秘密來得震撼。
可還沒等我想清楚,蕭鳳儀又將雙手遞了過來。
他輕聲慢語,笑容款款:「本宮送你其中一樣,你拿了之后,交給易辭,他在城樓下等你。
「你若選扇,今晚陛下合巹酒里,便是助興藥。
「你若選珠,今晚合巹酒里,便是絕嗣藥。
「本宮建議,你選扇吧。」
我用平生最快速度抓起那串明珠:「臣說了,此生要與公主作對,從今夜,從此事,便已經開始了。」
「哼。」
蕭鳳儀揮了揮團扇:「無趣的選擇。」
我冷汗都快嚇出來了,但此刻,顧不得更多,轉身就要下城樓。
「煜衡。」蕭鳳儀喊住我。
我扭頭看他。
他站在城樓邊緣,正朝我笑:「一物還一物,本宮不欠你了,你老老實實在帝都等著本宮回來,履行你我一生相斗之約。」
說完這話,他后退兩步,縱身躍下城樓。
「鳳儀!」我大驚失色,跑了過去。
只見他紅裙飛揚,人已落座在一匹白馬背上。
轉眸看我,笑了一下,策馬而去。
我攥著珠子,遙遙看向他離去背影。
「一諾即成,生死不忘,公主,臣等你回來。」
25
下城樓時,果然看見易辭在等我。
將珠串交給他,我剛要說話,易辭卻躬身道:
「長公主已命內閣擬定任命書,擢升顧大人為正五品戶部侍郎,全權負責征討漠北錢糧。」
他說完,又補了句:「一應人脈手段,皆聽駙馬號令。」
蕭鳳儀將底子托付給了我,我下了第一道命令:
「你現在,馬上,立刻——進宮去!!!」
易辭作為蕭鳳儀的護衛,輕功自然很好,幾個起落就沒了蹤影。
我松了口氣,往公主府走。
一路上,我都在想蕭鳳儀的話,長公主是先帝與皇后的嫡長女,這是世人皆知的。
他卻說他不是。
那他——又是誰呢?
正想著,一輛馬車攔在了我面前。
馬車上,是太尉府的徽記。
我走到車窗旁,微微躬身:「恩師。」
車窗開啟了一扇,露出杜太傅蒼老骨立的臉:「長公主出城了?」
「是。」我垂眸答。
「內閣的消息老夫也有,長公主信任你,將糧草給了你,也就是將身家性命也交托在你手里,你該知道怎麼做吧?」
「學生知道。」我平板回答,「學生定竭盡所能,為長公主安頓后方,增援補給。」
「糊涂!」
杜太傅呵斥道:「蕭鳳儀權傾朝野,本無弱點,可如今他在外征戰,你只需在關鍵戰局斷了給前線的補給,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回不來了。」
我嘆了口氣,淡聲問:「恩師是在教學生如何叛國嗎?」
「漠北不過是壁月的附屬國,無足輕重,但蕭鳳儀卻是壁月最大毒瘤!
「蕭鳳儀不死,寒門哪有出頭日?你不是也痛恨權貴當道嗎?這是千載難逢,絕無第二次的良機!」
杜太尉的話字字入耳,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當初科考后,他對我說過的另一番話。
他說寒門學子,自民間而來,最該懂百姓疾苦,一朝做官,便要做最清白公正的官。
【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煜衡,你要謹記,初心不忘……】
當年的話,猶在耳邊,如今只覺得可笑可嘆。
「恩師。」我靜靜發問,「你府中雕梁畫棟令人一見難忘,木雕中,以金箔鑲嵌,屋頂琉璃瓦,一片要百兩銀錢……恩師能否告訴我,錢,是哪來的?」
杜太尉臉色巨變。
我自顧自地笑了一聲:
「寒門,世族,不過是兩派爭權奪利時,披著的一層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