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讓我覺得我像一貼狗皮膏藥,死死地扒住洛楓,讓人撕都撕不下來。
5
我瞧著洛楓,心里難受極了,愧疚和難堪交織,流淚都顯得矯情。
騙人的是我,得利的也是我,我有什麼資格委屈?
「將軍,你把他趕出去吧,連著我一起趕,別讓他有機會纏著洛家……」
洛楓伸手敲了我一下,又想起我頭上有疤,即使早就愈合了,他還是揉了揉,擼貓似的。
我這段時間已經學了不少東西,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叫作怒其不爭:「當初寧肯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擠進來,現在還沒見到人就開始打退堂鼓了?你就這麼怕那個老潑皮?」
我低頭不語,只記得小時候偷偷去私塾窗外站過兩天墻角,里面的先生念著:「無父無君,是禽獸也。」
從前我什麼都不懂,只將這拾來的牙慧奉為圭臬。卻在此刻開始質疑,難道我的一生都要這樣嗎?
可書上的道理若不對,怎麼會引得這麼多人趨之若鶩?
洛楓扳過我的肩膀:「他要胡攪蠻纏就隨他去,也不是誰搞死纏爛打這一套小爺我都樂意的。我只問你,外面那個人,你還認他作父親嗎?」
可以不認嗎?原來我可以逃,就像當初掙開我爹奔向洛府一樣。
既然我的生身父親視我如貨物,那便當我是貨物吧。他已經與洛府銀貨兩訖,那我就不再是誰的女兒了。
書上不一定都是對的,它只代表了一種思想。而此刻,主宰我的是我自己的思想。
「郎君。」我把書案上新臨摹的字指給他看,那上面寫著「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洛楓展開了眉頭,笑盈盈地看我:「我收回初見的那句話,你才不是蠢人。不過夫人,莫等旁人棄你,理應是你拋卻過往,重獲新生。」
我說要趕那人走,洛楓偏要親自出面:「一個無賴而已,我會怕他?走,夫人,今天叫你見識見識為夫的雄姿。」
洛楓拉著我的手,就在正門口,與那人對質:「你說你女兒予了我家做妾,可有憑證?聘財何在?媒妁何人?我們家行善,買下她后就放她自由了。
「啊?哦,你說我身邊的這個啊。你可別亂認親,這是我嫡嫡嫡親的童養媳,我父親老部下的女兒,娃娃親,后來又沒了父母,從小養在我們家的。
「哎哎哎,你怎麼滿嘴噴糞呢?我未來夫人干干凈凈冰清玉潔一個人,別來沾邊!你說她是你女兒,你叫她一聲,她答應嗎?」
我目瞪口呆,難怪洛楓瞧不上胡攪蠻纏那一套,原來他自己就是個中好手,硬是擠兌得我那便宜老爹話都插不上,最后只剩撒潑打滾。
「丫頭,你可是爹的親閨女,現在你飛黃騰達了,就把我拋開,你怎麼對得起你早死的娘啊?婆娘,你造了孽啊,賠上命就生下這麼一個不孝女。」
他看搬出我娘不管用,又開始細數自己對我的恩德:「想當年我自己餓著肚子也把窩頭給你……」
那年我七歲,他不知是第幾次賭得精光,家里一口糧都沒了,隔壁嬸嬸可憐我,給了一塊兒窩頭。
我藏在懷里,獻寶似的拿出來給他,他嫌不精細,咬了一口就摔在地上,一邊罵著,一邊去里屋睡下了。
我撿起來,連拍都來不及就往嘴里送,我餓壞了,爹爹不吃,不能浪費,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都是好東西。
結果那人睡醒了找食吃,知道我吃了窩頭,死命踹我肚子,罵我是「賠錢貨,餓死鬼投胎」。
現在從他嘴里說出來,當年我嘔出那一口帶血的窩頭,竟然成了一個慈父讓給女兒的救命口糧,多可笑啊。
心底最后一絲骨血親情也被泯滅,我拉了拉洛楓的衣袖,終于主動開口:「郎君,我……我認識他。」
6
洛楓呆住,似乎沒想到我會對這樣的人心軟,在他即將大獲全勝的時刻背刺一招。他垂眸看我,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但還是認命地退讓。
眼看他就要松口讓我那便宜爹進門,我忙道:「郎君忘了,前些日子的燈節上,這人偷了我的荷包,被你抓了現行,是我見他年邁可憐,你才沒送他見官。」
我一邊說著,又抹了把眼淚:「誰承想人善被人欺,今日竟被訛上門來。郎君,原來好人是不值當有好報的。」
洛楓瞅著我,明明他憋笑快憋瘋了,面上還是凝重憤懣之色。我想他現在一定明白了,我當初是怎麼騙過洛老夫人的。
我那爹也不是吃素的,開始向圍觀群眾求援,也是下了狠心,對著人群,頭磕得邦邦響:「這是我的女兒,半年多以前,她在將軍府門口撞的門,大伙兒有沒有看見的?替我說句公道話。」
原本的竊竊私語也在此時無比清晰,有人開始回憶:「那場熱鬧我倒是趕上了,可當時那姑娘撞了一頭一臉的血,嚇死個人,有誰看清面貌了?」
也有人唾棄:「雖沒見著臉,但我記得可清呢,那姑娘瘦得和豆芽菜一樣,好似下一刻就能背過氣去,哪有眼前這個養得好。
呸,這老潑皮知道人家孤女父母雙亡就來訛人,好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