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母一字一句質問:「我再問你們最后一次,你們仔細看清楚,小玨是你們孩子嗎?」
生母已經被唬住,一邊拽生父一邊訕訕笑著:「認錯了認錯了,我們認錯了!」
生父心有不甘,但又懼怕警察,便任由生母拽著走。
兩人已經到了樓梯口,生母又跑回來。
從兜里拿出用報紙包著的一小把薄荷糖,眼眶發紅:「給你吃。」
我搖搖頭,沒接。
「這糖太苦,我不愛吃。」
長大后我才明白。
幼年的我覺得薄荷糖好吃,是因為吃了很多苦,一點點的好便讓我覺得很甜很甜。
可實際上。
我本不需要吃那些苦的。
看熱鬧的人散盡,養母在洗手間照鏡子。
她換掉了那件掉扣子的大衣,用梳子一下一下將自己凌亂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拿著消腫的藥膏,輕輕抹在自己臉上。
她平日是個精致仔細的人。
哪怕出門買菜,頭發也打理得一絲不茍。
可為了我,卻弄得披頭散發,臉頰紅腫。
我心頭愧疚,低聲致歉:「對不起,阿姨……」
養母臉色沉沉,譏諷道:「有事喊我媽媽,沒事就喊我阿姨。你逗我玩呢?」
我急急解釋:「我不是,我是怕,怕你不……」
她扔下藥膏,徑直走到我面前,兇巴巴地:「叫……」
「啊?」
她拔高語調:「叫媽!」
我抬眸看她。
她又兇又冷,幾乎不對我笑。
可是這幾個月來,她從來沒有打過我餓過我。
她的臥室門從未上過鎖,無論何時我都能打開那扇門。
她從未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里。
外出時只要帶上哥哥,也必定會帶上我。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不管我走得快或慢,一回頭。
她一定會在我身后。
她很好。
我是怕。
我不配……
回憶紛涌,我喉頭哽咽,顫聲輕呼:「媽媽……」
養母眼眶里都是血絲,一巴掌拍在我后腦勺:「說過多少次,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以后記住了嗎?」
眼淚被拍落,顆顆砸落地面。
我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我一會給你請假,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
9
我心內一個咯噔。
養母剜我一眼:「你親爹媽都已經知道你住哪兒,保不齊下次還來。」
「為了你這一聲媽,我可虧大了。」
她雷厲風行,當晚我們就搬到小叔一處空置的房子里。
小嬸已經提前把房子簡單拾掇了一下。
冬日飛雪紛紛,在寂靜的黃昏簌簌下落。
雪天路滑,馬路上的桑塔納行駛緩慢。
天地萬物,似乎都因一場大雪變得溫柔。
小嬸拉著我的手笑瞇瞇:
「小玨越來越漂亮了,我已經把過年的新衣服買好了。
「等你給我拜年了,我就給你!
「咱們以后住得近了,你經常來小嬸家玩。」
說完她又訓哥哥。
「楚琦,見了我不叫人?
「你現在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今年的壓歲錢不想要了?」
跟我們兩個孩子鬧完,她跟養母抱怨小叔:「楚海跑去什麼藝術學院進修了,還是鬧著要去當演員。」
「這都一大把年紀了,他們楚家的男人,沒一個靠譜的!」
雖搬了家,卻只能等下學期再轉學。
過了周末后我回學校,同學們都對我指指點點。
「原來她是親爸媽賣掉的。」
「得多招人討厭才能被賣掉啊?我家的狗生了小狗我媽媽都舍不得賣呢!」
「他養父買了她也從來不來接送上學,肯定也討厭她!」
……
我原本就沒有朋友,如今更慘了。
走到哪里都像是瘟疫,同學們避之不及。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我背著書包迫不及待要逃離。
一路跑到校門口,聽到一道熟悉的聲線:「小玨……」
雪后初晴,夕陽如碎金,灑落在皚皚白雪上。
養父靠著摩托車,站在一棵堆滿雪的松樹下。
他的手上提著一串巨大的風鈴。
是用五顏六色的石頭穿制而成。
風一吹,松樹上的細雪灑落,石頭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像是來自天堂的樂章。
他晃動著手里的風鈴:「小玨,這是我答應你的禮物。」
放學的校門口正是人多。
養父如此招搖,吸引了很多視線。
他燦爛笑著,指著摩托車頭吊著的一大串七彩棒棒糖。
「我是小玨的爸爸,你們都是她朋友嗎?
「如果是的話,可以來拿一個糖吃喲!」
……
同學們遲疑了下,有膽大的過來,取了糖果后又要求看風鈴。
養父笑瞇瞇:「這是我送給小玨的,你問問她愿意嗎?」
我點點頭。
很快,我被一群人圍住。
有些我甚至都不認識。
她們羨慕不止。
「這風鈴好大好漂亮。」
「我也好想要一個呀!」
「你爸爸對你可真好!」
……
不知過了多久,楚琦也放學了。
他拉著臉過來,擺手驅趕:「行了行了,下回再看,我們得回家了。」
10
人流散盡。
車上掛的棒棒糖早就被取光,養父從兜里魔法一般又變出兩個大的。
遞給我和哥哥。
「還好我留了一手!
「坐好了,我們要出發了!」
養父坐前面,我坐中間,哥哥坐最后。
摩托車轟鳴,激起樹上碎雪。
紛紛揚揚灑落在我們肩上。
我抱著養父的腰,問:「爸爸,你還沒回過家嗎?」
車尾巴上還掛著他的行李。
寒風送來養父有些氣憤的話語:「回去了,家里沒人,都被搬空了!」
「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呢!」
到了新家后,養父抱怨養母搬家也不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