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第一晚打了我一巴掌,第二天嫂子問她為什麼我臉上會有指印。
那天我哥被孩子嚇得差點昏過去,我幾次看到他翻白眼,又硬生生醒了過來。
我哥狠狠踹我的肚子,我痛的蜷縮在地上,心里恨意滔天。
今天他們在互相安慰的時候,我冷不丁出聲,哈哈大笑,「永遠都逃不出去的。」
「你們沒有發現嗎?嫂子懷的孩子,一點都沒有長大?」
我媽和我哥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胖,精神卻一天比一天萎靡。
我知道,他們慢慢相信了我說的話。
嫂子和嬰兒其實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
嫂子一直很溫柔,嬰兒能出現的時間很短,它的皮膚不能過久暴露在空氣中。
他們每天吃好喝好,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明明他們過的日子,比我好多了。
15
外面突然吵鬧了起來,帶著熟悉的鄉音。
我媽輕輕的敲開了我的門,「小小,小小!」
從我的房間可以看到后山,我媽幾乎把頭整個擠了進去,貪婪的看著外面的人。
「有人!有人啊!」
他們一個個背著背簍,手里拿著工具,正往山上走。
我媽這時候才發現,外面的樹都冒出了綠芽。
漫長的冬天結束,春天馬上就要到來。
我們被困在這個院子里三個多月了。
我媽好像睡覺的人剛剛被叫醒,突然察覺到了時間的流動。
「她的孩子真的長不大!根本長不大啊!」
我媽又哭又笑,窗戶上的木頭被她徒手扒開,手指血肉模糊。
她把腦袋從封起的縫隙伸出,放聲大喊,對著山林那邊的人揮著手,粗糙的木刺扎進胳膊,她眼都沒有眨一下。
「有沒有人啊!快來救救我啊!」
「喂!我們就在這里啊!你抬頭看看啊!」
有人從我們院外經過,相隔的地方不到五米。
我們可以看到他們頭頂的發旋形狀。
但是沒有人抬頭,沒有人發現求救的我媽。
我是最早放棄逃出去,對現狀接受最快的人。
我坐在旁邊看著我媽徒勞用功,好心的提醒,「他們聽不到的。」
我媽呼救了無數次,但是她心里總帶著希望。
她總覺得是沒有人路過,是我們住的太過偏僻,所以才沒人發現。
現在,她終于認命了。
她的身體垂落下來,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嫂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媽,你這是怎麼了?」
我媽抬起混濁的眼睛,她哈哈大笑起來,「逃不出去的!根本逃不出去的!你壓根就沒想讓我們活!」
她不知什麼時候掰下了窗戶上碎裂尖利的木條,狠狠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我看到她的眼睛猛然瞪大,手臂肌肉反射應該是想將木條往出拔的。
我媽卻沒有,她皺著眉,大口的喘氣,硬生生把木條又插進去了一些。
她死不瞑目,臉上是疼痛交織著解脫的矛盾。
我哥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是最后趕來的,「媽!你怎麼了媽!」
我哥撞開嫂子,將渾身是血的我媽抱起。
木條被我哥拔下來扔在一邊,我媽的傷口又流出一些血。
早就無力回天了。
我哥哭的很傷心,眼淚鼻涕都糊在臉上。
「哥,這是解脫,你怎麼不替媽高興呢?」
嫂子也搭腔,「是啊強子,這是媽自己的選擇。」
「我們下去吃飯吧,我今天做了紅燒肉。」
這是我媽生前最拿手的菜。
我哥緩慢的抬起頭,視線在我和嫂子的臉上來回巡視。
他好像也是瘋了,指著我,「你根本就不正常!你是個怪物!你就是個怪物!」
「還有你!你的孩子根本就不會出生!它早就死了!大年二十九的那天晚上就死了!你根本就不打算放過我!」
他用從我媽胸口拔出的木條,以同樣方式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他比我媽有力氣多了,整個人發了狠,直接吐出來一口鮮血。
他看著我嫂子的方向笑,「你別想……把我一輩子都困在這里……」
我哥死的時候也是帶著笑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理解我媽死前的想法。
他們以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姿勢,同樣的死法倒在了一起。
這一刻我覺得,他們真的是母子。
16
嫂子在門口站了很久,她看著我哥一點點僵硬冰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看吧媽媽,我就說他一直都不相信你。」
嬰兒嘻嘻的笑著,詭異靈活地從她身體里爬出來。慢慢悠悠走到他們的尸體旁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發現孩子其實身形有變大,至少比當初小小貓兒大的模樣看的出來人形了。
小嬰兒看著我哥他們怒目圓睜的眼,像是大人一樣假模假樣嘆了口氣,「明明開春了,我們就要去投胎了。」
夜里,我們家關了三個月的院門終于打開了。
「這豬處理的不干凈啊,哪有這樣放血的?」
「肉也老得很,我這就是筆賠本買賣!要是別人我來都不會來的!」
令哥一邊說一邊單手把我哥和我媽抗在肩上,氣都沒大喘一下。
他力氣出奇的大,利索的將他們扔在了開來的面包車上。
「我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行了,跟我走吧。」
「這還沒到收豬的時候,我這可是壞了規矩的,不能讓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