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沒多久,城陽公主死了。
戰局不明朗,兩軍對峙過久,主和派希望能通過和親的方式結束戰爭。
不知怎的,和親的公主選上了城陽公主,其他公主病的病,傷的傷。
饒是皇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城陽公主還是上了和親的花轎。
待了小半個月,人就有些不正常,據說郯國國君竟然默許幾個兒子,甚至臣下輪流分享城陽,把她當成玩物一般。
再后來城陽不堪凌辱,在他們尋歡作樂時反抗,被毫不客氣地一刀斃命。
一國公主,甚至沒有葬禮。
郯國找了張草席裹了,就把她「完璧歸趙」了。
我知道,這一定和周牧脫不了干系。
如此狠毒迅速,倒是和我剛穿來的時候的周牧一模一樣。
我原以為這些年他性格變得柔和了,其實并沒有。
他只是為了別人暫時收斂了脾氣,年復一年,也就只有我當了真。
17
戰事繼續,周牧走后,他破天荒地給我寫起了信。
信上寫:【皖城之捷,吾受矢傷,幸而未傷命,殆汝之一符也。】
我禮貌性地回他保重,注意身體之類的話。
其實我很想知道他具體傷在哪里?是不是很疼?
但又覺得我們的關系大抵還沒親密到那個地步。
此后他每攻一城,每勝一戰,皆有來信。
信文潦草,無非就是些戰況匯報,心情如何,偶爾會有一些關于兵法和戰術的困惑。
周牧想法靈活,總是與軍中老派意見相左。
我看不懂,但我了解周牧的為人,周牧在用兵的心思上很單純——最快的勝利,最好的成果,最小的損耗。
這樣的人不偏倚徇私,受到的阻力是最大的。
但這些對周牧來說都是小事情。
我猜他現在需要的,只是旁人的一點支持罷了,現在寫給了我,看來他真的是陷入到了無援之地。
我的心好像被什麼揪著,茫然間似乎有股力量帶動著我,筆尖蜿蜒,我寫下:【但為爾所欲。】
——
我猜對了。
周牧的信越來越密,到后來甚至每十日一封,信中的態度也越來越和緩溫柔,就連他本該十分煩躁的時刻,于信中皆不見半絲波瀾。
每每閱信,總讓我有種恍惚之感,仿佛我與周牧真的是十分相契的夫妻一般……
呵!當真是怪了。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最新一封信中,他寫道:【吾即刻當還,望妻待我歸家。】
信紙在我手里倏地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18
我沒有等到周牧回來。
他聯合敵軍,陣前叛變了。
因為寧子璇被誣陷是郯國的細作,周牧為了替寧子璇洗清嫌疑,便自己弄了這麼一出,只為了將自己的心上人摘干凈。
小說的高潮來了。
哪怕我早就知道他不會回來,還是吩咐下去將府中上上下下整點了一遍。
「小姐,咱們還等嗎?」
樂嵐看著桌上溫了幾遍的飯菜,終于還是忍不住問我。
「撤了吧。」我語氣平淡。
忽地一陣噼里啪啦的破碎聲,一桌子的菜灑了一地。
「小姐?」聽到樂嵐的驚呼聲,我茫然地轉過頭。
她的瞳孔里映出的是一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隱隱帶著瘋魔般猙獰扭曲的面容。
——是我的臉。
我終于,還是上了心。
19
郯國這回來勢洶洶,不知怎的,有如神助般接連破城,大晟的安防在郯國面前潰不成軍。
大家都猜是軍中出了奸細。
結果周牧就在這個節骨眼叛變了,一個人吸引了所有的口誅筆伐。
他周牧,為了寧子璇,甘愿做到這個地步,當真是癡心一片。
我心里的刺,愈發向下,扎得愈深。
現在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周牧是因為被厲詢打壓太久,不甘屈居人下;也有說他一早便是郯國的奸細,隱藏多年只為了這一刻……
說得最多的,便是周牧愛慕六王妃寧子璇,愛而不得,惱羞成怒,這回便是沖著搶人來的。
我爹已經公開宣布和周牧斷了師徒情分,但還是堵不住這悠悠眾口。
如書中所說,被當成叛軍家屬的日子的確很難挨,我連門都不敢出,堵在我家門口外面潑什麼的都有。
更何況,我還要在府中等著我與周牧的最后一面。
20
前幾日,我將寧子璇的畫像送給了郯國君王,連同還有一封密信,上面我寫道【周牧假意屈從,實則臥底意欲聯合厲詢里應外合。】
同時我安排了人手伏擊寧子璇。
一月后,寧子璇被人追殺,墜落山崖,生死不明,厲詢大慟,嚴令徹查。
然而追查下來,種種線索都指向已經叛變的周牧。
我不知道周牧在打什麼主意,可這樣一來,怎樣都足以讓他顆粒無收了。
當周牧發現這些都是出自我的手筆之后,應該很快就會來質問我了。
望著銅鏡里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一筆一筆細細描眉,興奮又殘忍地想著,當他知道這些,知道我的死訊,這些消息能不能將他的心燒出一個洞。
真該死,現在的我,都不像是我了。
我分不清楚。
到底是原本的寧子妍變成了我。
還是我本就是寧子妍——崩裂,黑化,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路徑進行。